第13章 长夜篇·人间神(2 / 2)

这话是牧啸川以秘技发出,是以常人听不见,但他万万没想到,此刻坐在他们身后的杞梁,不知为何,却是听的一清二楚。

杞梁也不知这返虚期是什么称呼,先前听说书先生讲起,他此时也以为是什么新奇的武人境界。只是他苦思回想往日里这帐房先生的一举一动,与常人无二致,竟然也是位能和牧啸川平起平坐的高手。他坐立难安,只想回过头好好看上一眼这位朝夕相处的齐账房。

齐观叹了口气,扒开衣领扯出一块黑石项坠,说道:“朝廷在各大城市之中设立钦天监,监测一切灵力波动,同时给我们戴上这块禁灵石,只要佩戴在身,一身修为尽被压制,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但凡被钦天监感应到摘下片刻,就算是犯了杀身大罪,不管逃到哪里去,下场都是个死。所以剑君你告诉我啊,我怎么做到你说的那么神通广大、无事不晓?”

牧啸川沉默片刻后沉声道:“我知道你怨恨朝廷,但是我们可以合作,你给我行雨之人的线索,我给你……”

“剑君,我们无法合作,因为我什么也帮不了你,你也什么都不会给我。找不到背后的施法之人,这场雨不会停,海渊大坝决堤在即,你杀再多的人也无济于事。”齐观打开窗,看了眼天色,淡淡道:“剑君,我劝你一句,趁事情还没闹大,赶紧离开吧!”

话音落下,牧啸川猛然捏碎手中的茶杯,拍案而起,脸上满是阴冷之色,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起来,牧啸川怒意外放,一时间便如寒风刮过,整个酒楼都安静了下来,分布各处的几位端茶小厮立刻看过来,纷纷袖袍一动。

酒楼老板眼尖,见到不对便连忙出来打圆场,一看是自家账房在座,便装模作样呵斥几句,此时齐观闭眼假寐,身体轻轻摇晃,浑然不在意。

牧啸川很快恢复冷静,居高临下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放过你?”

齐观微微一笑,处变不惊,手指指向楼梯口,悠悠说道:“因为你还有别人要对付。”

杞梁听得正不解间,酒楼外忽然变得嘈杂起来,一处沿窗酒客正欲探身查看,却不料一个黑乌乌的人影迎面砸了进来,顿时这酒客连带桌椅都被撞翻在地,引的众人一阵哗然,围聚而看,竟然是个黑衣戴甲的男人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牧啸川眉头紧皱似有感应到什么,望着齐观所指向的楼梯口喃喃自语道:“居然又来了一位返虚期的山上人,什么来头?”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一时压住了这二楼所有人的声音,众人侧目看去,尚不见其人,但只觉泰山压顶之势缓缓压下,呼吸都仿佛困难。

“隔壁麻子爬过墙,打你爹,睡你娘,占了你家老祖房。姓牧的小子,你问我是什么来头,听好了,老子刘长风,就是你们这些武人的祖宗!”

众人听那脚步声愈来愈近,都不禁屏住了呼吸。尚没看清来者,就见一团黑影追着一抹青光从众人头顶飞过,射向那拾级而上之人,而那来人缓缓从背后抽出一把黑色长刀,往阶梯上一敲,紧接着一声怒吼,随即一道气墙突兀旋绕而起,与那黑影轰然相撞!

这一声可谓响彻云霄,酒楼外长街上的行人抬头只见雨幕中,一道黑影破墙而出,凭空止住后退的势头,在月光中缓缓显出身形,只见这人手握三尺青锋,周身蒸腾着青白二气,锐利的眼神,直直的穿过墙上的破洞,落在那楼梯处的咧嘴嘲笑的壮汉身上。

这壮汉满腮虬髯,一头浓密长发却不结辩,根根似针,布衣宽大,两袖卷起,浑身遍布血气,若是寻常看见,只以为是哪家肉铺的屠夫。

那悬于空中的身影挥掌借力折返,穿过墙洞,轻轻落在牧啸川身边,杞梁这时才看清这位男子的模样。

眉长入鬓,脸庞瘦削,薄且泛白的嘴唇衬得此人气质更加冷漠,一身布衣半披甲胄,掂着青锋横在齐观与刘长风之间,齐观眉头一挑,讶声道:“原来是纵横青锋卫的杜飞惊,杜统领。”

话音未落,周遭几位端茶小厮纷纷撕下伪装,显露出青锋卫的真身。

杜飞惊厉声道:“好大的胆子,我们不来找你就算了,你竟然还敢主动现身挑衅!”

刘长风拄着长刀,与齐观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环顾一周,笑道:“几个半步荒落的帮手再加上杜统领你一个大荒落,看来青锋卫的精锐都在这里了,怪不得说话如此硬气。”

说着,那刘长风朝着杜飞惊掷出一物,杜飞惊伸手接过低头看去,是颗已经失去光泽的黑色石坠。

刘长风挠了挠脖子,道:“这破石头戴着真是硌得慌,还是摘了爽快!”

牧啸川捕捉到二人之间的小动作,眼神从刘长风身上扫过,又落回面前的齐观身上,带着三分火气质问道:“你到底想作甚么?”

齐观叹了口气道:“罗浮山一役后,我辈中人已是寥寥无几,隐于洪城,消极避世,只想图个余生安稳。但现在你们凭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要将我们赶尽杀绝。让我问你一句,我们就该死么?”

牧啸川忙说道:“只要你告诉我行雨之人的线索,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诚意!”

齐观笑着摇了摇头,抬眼正色道:“多年积怨,过满则溢,一触即发,覆水难收,剑君,今夜发生的一切,你都阻止不了。我还是那句话,趁事情还没闹大,赶紧离开吧!”

牧啸川的脸色数度变换,从疑惑到不敢置信再到愤怒,嚯得一声站起身来,冷声说道:“够了!你不要不知好歹,我倒想看看,等我把你们都杀尽了,这雨到底会不会停!”

那刘长风闻言不由笑道:“牧剑君和杜统领未免也太托大了,换做往日我们还需忌惮几分,但今夜城中的武人精锐大多去了坝上,仅凭你们,怕是对付不了我们。”

话说完,刘长风抖动袖袍,哗啦啦落下许多块黑石坠,杜飞惊看在眼里不由浑身一震,他很清楚地知道这每块黑石坠背后代表地含义,忍不住大喝道:“你们这么多人想造反么?!”

这话不说还好,这一说,二楼众多的酒客再也坐不住,呼天喊地地惊慌逃离,跑得快的,还不忘向路人叫喊着“快逃啊!有反贼!有反贼!”。

人群窜动,杞梁身在此中不由自己,刹那间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石坠地声,他下意识的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端坐的齐观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便自周身生出一圈气浪肆虐开来,顷刻间就将周边众人掀翻。

杞梁只觉得像是一面城墙迎面砸下,甚至来不及思考,就顿时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连翻了好几个跟头直到撞破窗户飞了出去。

此时无数的瓦砾木屑在周围的气流中飞旋,头顶的房梁顷刻间化为齑粉,露出了璀璨的星空。纵是威力如此,齐观也只是兀自端坐着,静静品茶,像是对周围的一切都浑然未觉。

可怜杞梁,耳边先是风声大作,接着是墙壁破裂轰隆作响,眼前景色变换之际似有极为短暂的寂静片刻,但恍惚间又出现了让他心烦意乱的连绵雨声,最后的最后,是他的身体坠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杞梁艰难爬起身,七荤八素间还来不及细想,更大的爆炸声从身前传来,他仓惶间他抬头看去,只见黑色的旋风早已将整个酒楼吞噬其中,临旁的树木楼台更是被风力拉扯的拔地而起,纷纷向那风眼中汇聚,一眨眼的功夫,这狂风所在的地面范围内竟然被硬生生绞出个深坑,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大,愈来愈深。

无数飞屑流石却如同炮弹一样砸了出来,砸屋梁倒,砸街地裂,烟尘碎屑乍起,一时间,仿佛整个临河长街都笼罩在了灰雾之中。

直到豆大的雨珠砸在脸上,杞梁才从耳鸣失神之中清醒过来,但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他甚至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耳边再度传来人们恐慌的嘶吼,他顺着路人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那风眼的位置,忽然亮起的一点金光,隐隐可见齐观的身形笼罩其中,忽然一飞冲天没入云端,直若是一道光柱穿透云层,声势之大,竟一举将那旋风搅散。

再看那云层之中慢慢溢散出光亮,又是一声爆响,云层被瞬间暴涨的金光撑开,金色的遁光裹挟着男子的身形,几乎是一刹那,飞至了更高的空中。

在那里,在群星闪烁的宽广夜幕中,即便是隔着烟雨,杞梁也清楚的看见了。

天地间都安静了。

那个悬于半空之中,散发着光晕的人影,是奇观,是神迹,是刻骨铭心的惊叹,是被凡人遗忘了几百年的词语——仙人。

杞梁看的瞠目结舌,却没注意到原本酒楼位置的断壁残垣中,此时缓缓走出几道狼狈的人影,正是牧啸川与杜飞惊几人。

牧啸川满身灰尘,毫无形象地朝一旁吐了口唾沫,抬头说道:“最讨厌你们这些仙修的遁光,没什么威力,却能飞得很高,就像会飞的蟑螂一样让人讨厌。不过现在,你最好给我下来,因为我真的……”

“真的,真的,很生气!”

牧啸尘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玄玉牌,掐住剑指默念口诀,此时偌大的城市周围就像是凭空出现了一圈巨大的光罩,将这天地四合都包裹其中,无形的威压开始降临。

“镇域结界·落!”

随着牧啸川一声令下,悬空的人影也好似受到重击一般直直落下。

牧啸川正欲再念,下一刻,一道银光穿破尘烟激射而过,一丝血线飙起,牧啸川手腕一痛,手中的玄玉牌也应声碎裂。

此时一道戏谑的声音自雨幕中响起,“真是让齐观这老小子出尽了风头,喂,你们是不是忘了我?”

火舌划过黑暗,一个壮硕的身影持刀走了出来。

牧啸川揉了揉手腕并无大碍,偏头看去,正要回话,杜飞惊和其余几位青锋卫已经先一步站在了刘长风身前。

杜飞惊执剑直指前方,说道:“牧剑君,镇域结界已经启动,这些伪仙就是瓮中之鳖无处可逃。此人交给我,剑君你去通知其他武卫营的统领,让他们务必找到所有潜藏的仙修,不管是否摘下禁灵坠,一律格杀勿论。”

牧啸川道了声好,不多废话,转身腾跃而起,几个闪身间已经消失不见。

刘长风哈哈大笑道:“也好,虽然镇域结界对我多有压制,但也能够活动活动筋骨了。”

“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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