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坝上篇·青衣陆潐(1 / 2)

这座青铜大坝,长有七八里,高过百余丈,横亘在上虞城外的牛首山峡谷之中,自修成至今已有千年。

年岁无情更替,万物繁衍不息。当人们抬头仰望头顶无垠天际,会有一念升起,在那冥冥不可寻之处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存在?

杞梁此刻身处绝顶之上眺望天际,只觉得这天地似是从未有过的宽敞与清爽,没有遮目的楼檐与拥挤的步道,浑身轻飘飘的仿佛就要羽化飞升,说不出的舒服,他不禁感慨道:“当真是个人间胜景啊!”

那郎中闻言眉头微蹙,转而低眼叹道:“换做往常,或许还能算是胜景。如今只是绞杀生灵的海市蜃楼罢了。”

其言语酸楚,有许多伤心之意,杞梁回过神来,眼见远处三层阶面上跃上来一只两人合高的海蜥蜴,几声嘶吼还未歇,便被周围将士数刀击毙踢入海中,浪潮拍来又将阶面上的鲜红血迹冲刷干净,周围人好似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再不多看一眼。

是了,守坝将士每日都有伤亡,这郎中年纪只比我大几岁,却见过太多的生死,心里定是不好受,想到这一点,杞梁便对那郎中说道:“大夫你悬壶济世是至善,我只希望这场大雨能早日结束,别再有无辜的人为此伤亡。”

那郎中哑着声音道:“无辜的生灵又何止人类...”

“什么意思?”

“你不会懂的...”那郎中语气变得有些萧索,道:“不说这些了,你重伤未愈不能受寒,就在帐内活动活动吧!我去照看别的伤员了。”

那郎中为杞梁披上棉袍,便要往外走,杞梁忙出声问道:“还未请教大夫芳名?”

言罢,只听那郎中嘤了一声,似是有些惊羞,杞梁心中想到,这确实是一个姑娘家无疑了。

“你怎生瞧出我是一个女儿家的?”

“大夫身上好闻的紧,不像男人家……”

话刚说出口,杞梁差点便觉得不妥,好在对方并未在意,只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好罢,你打住,莫要往下说了。我姓司,叫我司大夫就好了。”

既已被识破,那郎中便不再哑着喉咙说话,恢复了原本柔和甜美的声音,踮着脚走出去,忽又探头进来说道:

“这事儿你不许和别人讲,就当是报答我了!”

杞梁心想,不用他说,只怕别人早就看出来,都有默契没有戳穿罢了,当即笑道:“司大夫放心,我答应你了。”

司大夫一双美目眯成月牙,俏声喜道:“好嘞,一言未定!”

说完便收回身子,迤迤然远去了。

杞梁气力不足,便回到床上闭目养神,只是静极思动,睡也睡不安生。

只过了片刻,帐外忽然有许多人影走动,杞梁惊起,侧耳细听,只听雨声大作中,忽有一人喊道:“有海兽上岸了!”

紧接着百千人大呼道:“坝东有异,全军注意!”

呼声尚未歇停,紧接着地面剧烈震动起来,一帘之隔的外界,顿时嘈杂起来。

海兽凶狠的咆哮声,士兵杂乱的脚步声,兵器掷地的金铁之声,箭矢疾飞的破风之声,驰骋而来,呼啸而去,地动天摇,一副乱世景象。

杞梁目不能见,耳不能辨,只觉得这些声音前一刻还远在天边,下一刻就宛若响在耳畔。

还未缓过神,只见一个硕大不似人形的黑影直冲而来,杞梁惊骇不已,连呼救命,慌乱间,又见一人影持剑将其逼退,二者且战且退消失不见。

小小的营帐直若怒海一叶舟,飘摇不定。

大浪拍岸,一叠胜过一叠,正是最响时,天地之间忽的静默下来。

三三两两的脚步声慢慢从帐边响起,殆死的海兽悲咽着被人扔下海中,一切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再过片刻,便只能听到淅沥雨声。

帐内恢复了之前的安静,杞梁有些恍惚,一切如梦似幻,昨日还在城中借酒消愁,转眼就成卧病险地,境遇变化之大,实是平常不敢想象。

杞梁惊神未定,只敢缩在床边喘着粗气,他自言自语道:

“怪不得他们都说坝上凶险万分,真是一点不假。我一介凡人,面对豺狼虎豹尚不能自保,又何况这些凶恶更甚的异种海兽。不成,我得赶紧下坝,洪城也不能久待,虽然乡试成绩还没出,但回家讨个轻松的文书差事应该不成问题,就像爹娘期望的那样,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再也不要这般担惊受怕!”

想到这里,杞梁脸色忽然黯淡,有些迷惘的看着帐外的方向,喃喃自语道:

“但这辈子……就这样了么?”

“若是,我能有那牧大人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万分之一厉害就好了……”

杂念既起,他再也无法静下心来,一时又是妒忌,又是哀怨,直教他心烦意乱。

如此过了半晌,杞梁睡了醒,醒了睡,期间一直无人来访,他不免有些忧虑,想道:

“我莫不是被司大夫忘在了这儿,这可如何是好?我若是想下坝,也不知道守卫准不准通行?”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