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朝闻道(2 / 2)

“我幼年时曾在河朔的一家染坊里做学徒,那老板养了五六个小伙计,晚上我们都睡在屋里的一张大通铺上,我的床在最边上,靠着墙壁。”

石中岳不知他要说什么,问道:“封二叔,五六个人睡一张床,夜里应该挺暖和的吧。”封二叔接着道:“身上暖和比不上心里暖和。”

“后来我才知道,我是多么幸运,无论白天受了多大的委屈,晚上都能侧着身子,对着墙哭一会。”

石中岳听他讲述幼年心事,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心想自己以前跟着师父跑江湖卖艺之时,有时见到别的孩子牵着爹爹妈妈的手在路上玩耍,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蹦蹦跳跳的随父母回家,心中也常常羡慕不已,不过学艺辛苦,每次表演完都是满头大汗,也来不及多想,一转头也就忘了,此刻往事涌上心头,也是一阵伤愁。

其实封二叔平时也是一个人惯了,没有个说话的伴,自从石中岳来了,平时没人愿意听的心里事就忍不住在夜深人静之时,说了出来。但转念一想,跟一个孩子说这些干什么,便又叹息一声,睡了。

种菜之余,石中岳也和陆云从、章抱葱、元清几个孩子一块跟着邹成子学习读书、写字,石中岳基础很差,此前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每次都听的糊里糊涂。心里便打了退堂鼓,不想再去,没想到封二叔却急了:

“不识字怎么行,不读书怎么行,穷苦人家砸锅卖铁都要让孩子读书。菜园子的活我一个人也能干,快去快去。”石中岳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也不想惹封二叔生气,便欣然前往。

这一天,菜园前来了个陌生的孩子通知石中岳,说今日不用去了,明日一早正常教学。往常都是章抱葱或者陆云从来叫他,今日这个少年却从来没见过,封二叔道:“是邹先生的独子,邹若衡。”

石中岳心中一凛:原来是邹大叔的儿子呀,此前倒是听他说过,今日倒是第一次见面,只见邹若衡与自己一般年纪,穿一身蓝色锦缎做成的绸衫,领口、袖口处都有金丝织就的花纹,腰间挂着一个玉环,面色红润,神情坚毅,双眼囧囧有神。

石中岳打量他,觉得他与邹夫人的相貌有几分相似,甚是英俊。正要搭话,哪知这少年邹若衡,说完教学之事,更不多言,也不和封二叔打招呼,一转身,兀自走了。

石中岳呆呆的望着邹若衡的背影,封二叔说道:“小石头,你不用在意,他一直都是这个性子。”

次日上午,众徒儿跟着邹成子在白云殿里读书,邹成子站在中间,两边摆着座椅,石中岳跟章抱葱、陆云从坐在一边,对面坐着邹若衡和元清。石中岳心想:“今天邹大叔的的儿子也来了。”

邹成子今日讲的是《论语》,讲到“朝闻道,夕死可矣”一句,众徒儿跟着朗诵一遍:朝闻道,夕死可矣。往常邹成子都是讲一句,然后解释这一句的意思跟徒儿们听,今日改了章程,向众徒儿道:“你们知道圣人这句话是何意吗?”

章抱葱抢着说道:“我知道,师父,孔子是说有个人早上中了一种很厉害的毒药,叫做‘道’,毒性甚强,早上中毒,晚上就一命呜呼,毒发身亡了”

说着双手掐着自己脖子,“呕”一声,身子往后倾倒,假装中毒死了。

邹成子哭笑不得,拿手中书卷敲了章抱葱的头一下,愠道:“亏你跟了师父多年,师父教你剑术,教你修真炼道,几时喂你吃过毒药?”

章抱葱嘿嘿笑了两声,吐了吐舌头。

一旁的陆云丛道:“师父,我知道,章师弟胡说八道,朝问道,夕死可矣,孔子是说,早上明白了道理,即使晚上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的,说明孔子修道心诚,跟师父是同道中人。”

邹成子听徒弟拿自己和圣人相提并论,心中也是一阵欣喜,说道:“孺子可教也。”语气神态活像个老学究。

章抱葱窃窃私语:就会师父马屁。

“清儿,说说你的理解。”邹成子转身向元清问道。

小元清娇媚的脸上,立马飞上一片红云,嗫嚅道:“叔叔,清儿不知道,让若衡哥哥说。”说着用手拉了拉邹若衡的衣角,眼神中满是崇拜之情。

只见邹若衡缓缓站起身,说道:“朝闻道,夕死可矣。爹爹,孩儿不想闻道,孩儿不想只活一天。”语气郑重,不像出自少年人之口。

邹成子听儿子有此感叹,心中一惊,望着儿子,怔怔地不说话,眼神中充满无限爱怜。众徒儿都不解其中含义,只是看着邹成子表情严肃,也都停止了嬉闹。

少顷,邹成子干咳一声,转过身来,朝着石中岳说道:“小石头,说说你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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