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决(2)24(2 / 2)

凤冽接着说:“院中有一位鸾族近卫打扮的人,背着一位仙子,边走边说着话。他背上的仙子,身着绛色衣裙,乌发蓬蓬,若青云闲逸,面孔侧向一边,看不真切。一足受了伤,只着了罗袜,脚背隆起,肿得颇高。”他一偏首,问:“那仙子,是你吗?”他一向有些不羁的眼神,此刻很是灼热。

莞尔点头:“是我。”那阵子,她练功受伤,无法行走,追影总背着她。

果然是她。虽说当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论情形,凤冽猜测,二人应是莞尔与她的近卫追影。那是他第一次遇见莞尔,就连当时的天色都记得,那日的天空若碧色的琉璃,分外瑰丽。

莞尔伏在追影的背上显得十分娇小。受了伤的足,不安分的摇晃着,右手拎着几枝樱桃。是那年春倾桐院结的第一批樱桃,在前一日由凤冽亲自挑选,先行送至散花坞来。那樱桃在莞尔皙白的指下更显红艳。

只是每一枚樱桃都由她以一种无可抗拒的孩子气喂至追影口中,有时还献于他的眸下。她的指尖微微旋转,樱桃便划出一柄烂漫的弧线。每一次,追影都猝不及防,只得张口轻衔,侧首垂眸,默默咀嚼。莞尔待他吃完,又托起掌心,奉至他的唇下,示意他将果核吐在她的手中。之后,环顾小院,似也不愿丢弃在地,便将果核小心翼翼的安置于自己腰间的束带之中。

那场景在凤冽看来,莞尔对追影有着毫无避讳的爱恋与心无城府的亲昵。然而追影的应对却极不自然。那种极不自然,凤冽懂得,那是因他爱慕她却又极尽的收敛与自持。

日照花枝,疏影重重现。莞尔伏在追影背上的身影却让素与风月无关的凤冽,心中生出无比的艳羡。大约就是那一刻,追影成了他心中一道越不过的魔障。

他也是近来才全然明了自己的一颗心:他对莞尔生出了一种夙愿,是以对追影平添了无望的嫉妒。是这夙愿牵引着他从万笏溪涧将莞尔带回倾桐院,且将多年夙愿化为爱恋,是这嫉妒使得他一时鬼使神差竟默许了山矾的行为。只是喂食樱桃一段,无论如何都是他的恶梦,实在无法宣之于口。他只得跳过那一段,艰难给予她一个清晰的答案:“那日我看得出来,追影他实则爱慕于你;而我又十分妒忌他在你心中的地位。”

莞尔虽隐约猜到一些,但听到他如此说,仍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凤冽是知晓她心意的。

从前她对仙子们之间的妒意略有耳闻。原来,仙君之间的敌意竟是这般生死一搏。

她低首,沉沉道:“我曾向追影表明心迹,没有得到他的回应,遂不再等待,渐渐放下。”

“主君对他能全然忘情?”凤冽并非怀疑,只是不解:“那为何我自万笏溪将主君拾回起就对主君一发不可收拾呢?”

这人在任何时候从不会错过表达心意。莞尔坦陈所想:“相爱是二人之事,并非系于一人。不回应,即是不爱、或是不敢爱、抑或是不能爱。我遂放下,既不能勉强,亦不再空待。但我与追影自小亲厚,我自一出生一睁眼,便有他在。是以理所当然的从未想过有一日,我在的世间没有他。”

不空待,莞尔果然是心性坚决之人,他何尝不痴迷于这样的她呢。事已至此,覆水难收,凤冽在心中长叹一声。此情此景虽提北枝那两货有煞风景,却又放心不下,遂交代道:“北枝与柳歧让我跟你说说,他们愿来散花坞效力,只是柳歧不做近卫,北枝不打理你读书一事,其他万事皆可商量。”

莞尔有些匪夷所思:“散花坞招亲之前,北枝与柳歧俱已表明,我回归主君之位后,他二人不愿贪功,柳歧想来散花坞做近卫,北枝则想打理散花坞所有典籍。“

凤冽:——

那两货到底是如何想的。凤族的第一谋士做舍命近卫,第一猛将埋首于典籍从此忙于晒书、除尘、收藏?凤冽转念又想,他死后,莞尔必善待他二人,倒也不必担心。

他低低一笑,瓶中有两枚丹药,颜色奇特且迥然。他也不知究竟要服下哪一颗,遂都取出与莞尔喂食的樱桃一起服下,此刻感到业已发作。他自莞尔身后轻揽于她,声若风烟:“我可以死,但死也要赖在主君的怀中。”

明明是一句炽烈的情话,莞尔听来却是心痛如割。一摸腰间,却发现原先的瓷瓶已不见踪影。霎时明了一切,她猝然转身与他相向,耳间的坠子遂与凤冽不期而遇,华丽而冰凉的触感在他心间划过一道冷艳又凄绝的弧线。她的衣袂因这骤起的动作翩翩纷纷拂在他的衣上,与他无声交错。

凤冽心跳如鼓,只见蔷薇般的花颜贴了过来,若一片水霭幽渺氤氲于他的周围,朱唇红透,若芳心点点。嘴角微微一扬,一颊上若隐若现的梨涡,便深了起来。离他最近的那一刻,她阖了双眸,眼睫若凄凄扇羽,隐没那般晴明的光,终将自己那阕珊瑚之唇缄于他的唇上,灼烫的温度若一个烙印。凤冽如置身于漫无边际的暗中,与她躲藏在一朵合拢的花间,于唇上翩跹与求索,只触温软,唯嗅冷香。

残月隐于高树,二人面前一暗。莞尔泪盈于睫,很怕很怕他并不知晓,道:“说尽无凭,只是相思。”凤冽不想从这吻中醒来,他虚虚环她玉颈,二人挨得更近,像不分彼此、层层叠叠的两朵云。他一边轻啮她,一边低低道:“自此世间再无凤冽,就让一切回到从前,我把追影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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