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念与决(修)10(2 / 2)

在这世间,他只教过一人书道。那人烹茶精绝,为能常常饮得那人的茶,他曾以习草书的心得与之交换。

那人,便是他少年时期的伴读,初心的长姐清澄。

然而清澄早殇,此事早有定论。初心与清澄样貌虽十分近似,但性情颇不相像,清澄心性最为明媚,而初心多了一番隐忍持重的孤女性格。是以,清澄是清澄,初心是初心,阿端从未曾将她二人视作一人或混为一谈。

可这张纸笺上的字,除了清澄,在这世间无可能出自第二人之手。

阿端暗自思量,难道清澄并未早殇?难道他自以为认识的初心,从来就是故人,而非故人的幼妹?

他想起数千年前尚在昼寂林修行时不经意间窥得的那场梦境。

梦境中,他见到了漫天春花来、肃肃若林下风的绿袍男子,以及花树上憩泊的明亮少年人。

那梦境已若游丝飞絮,残缺难认,织梦人却凭一腔孤意竭力系之。

他认得,那里是松间师的家宅,春心海棠随风满地的归去来兮院,那绿袍男子正是学识博雅的松间师,而少年人则是清澄。

他在昼寂林修行五百年,若无这织梦人至坚心念所催化,尚不知还要修行多少年才能重获仙身。

此后,他曾一直以为这是初心的梦境。如今想来,粲若院一役后当时初心不过一幼女,对她父亲与长姐的际遇感受未必能如此深切,织梦人若非清澄本人,谁又能将这残剩的丝缕如此苦苦撑持与维系呢?

阿端常用的茶盏,是一只象牙色玛瑙盏,晶莹剔透,天然无雕饰。杯壁,间有丝丝缕缕如黑色缠枝,偶有三两处黄色花斑浅浅淡淡,很是别致。

辰鱼见他如常饮下茶水,正凝神思索,饮完后盏仍执于手中。他手指修长润泽,搭在象牙色的玛瑙盏上,俱是剔透。

辰鱼望之不免神往,一时竟忘却未知的风险,将手中茶盏一饮而尽。下一刻就感到双眼一乌,风云倏然变色。想吐出来已然来不及,茶已没过了舌,径自向喉间奔去,遂欲哭无泪的屏住气息。

这世间多少风流千古的茶人茶事,可佳茗好泉到了阿端这里,此人就是有本事能折腾出一番极其难喝的液体。

他一边自扼咽喉,一边挣扎着扶墙而出。

阿端见状,问:“这就急着走吗,茶如何?莞尔还等着辰鱼哥哥品评呢。“

辰鱼暗想,这很难品评,却并非莞尔的错。他艰难道:“两年没见你烹茶,没想到手艺只进不退,竟比上一回还好些,已很是难得。“

他摸索着走出墙外,没过一会儿,只听得一声哀嚎响彻竹苑。

阿端毫无违和的又饮一口,默默想,若非松间师一家与蘼芜殿走得太近,清澄又是他的伴读,他们一家何至于被牵连至此。松间师性情淡泊,此时或是传道授业解惑,逍遥山水间。而清澄那无忧少年人,想来已嫁与她斯时就赞不绝口之人,或成一对神仙眷侣。

莞尔招亲,他与王兄、初心必有交集,早在预期之中。鸟族热衷猜谜比试,设大方楼之由来的谜题实属博个噱头、增些趣味,却不曾想初心的一张字条,牵引出这般玄机。他自以为认识的初心,竟极大可能是他的故友清澄。此事尚需细细验证,当中原委也需徐徐厘清。

夜,渐深,些许凉意袭来。辰鱼虽在一盏茶里禁受着水生火热的痛楚,却不忘吩咐侍从给阿端送来裘衣,阿端缓缓裹在身上,自行系好,望着今夜的孤月,复杂心绪难以排遣,心中暗叹,旧识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那边厢,凝明与团圆去了翡翠酒坊,从前蘼芜君曾说起过,翡翠酒坊酿有两种特别的酒,一名念,至绵至柔。一名决,至凛至烈。

凝明向酒坊的小厮打听,小厮对他好一番打量,而后又十分狐疑道:“今日有位贵宾已将念与决买走。贵宾留话说,若有一位容貌丑陋的仙君问起,便让仙君去积云亭找他,或能与此酒有一面之缘。小店的念与决,五百年才出一坛,询问者向来极少。可仙君天资英朗,一看就不是贵宾所指之人啊。”

凝明:- -

团圆:- -

团圆悄声问凝明:“他说的贵宾总不会是莞尔君吧?”

凝明一晒,除了莞尔那丫头还能有谁!

二人到了积云亭,亭中已空无一人,却放有两坛酒。一坛已空,另一坛尚未开启,想来是留给凝明的。

积云亭果然是饮酒的佳处,势高而开阔,可将小次山一脉的繁华尽收眼底,从前曾听蘼芜君说起过,她嫁入天宫之前常来积云亭饮酒。凝明打开,喝了一口,果然如蘼芜君所说的那样至绵至柔。看来莞尔饮了一坛决,将念留给了他这位故人。

他二人想起,来时曾见过一位银发仙君背有一人远去的身影,想来伏在那位银发仙君背上的便是饮了一坛决的莞尔。

凝明收好这坛念,心中却在想,莞尔为何选了一坛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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