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念与决(修)10(1 / 2)

从大方楼出来,初心独行了一小段路,行至桥的另一端,却见阿端立在桥下,手中提着一盏灯笼。他换了身衣袍,一袭霜色衣衫,头发束成髻,比在竹苑的装束要正式些。

“院首为何一个人在此?”

“大殿要去市集,我让团圆去护卫了。”

“那我送送你。”阿端说完,便转身先行一步。

初心下意识的跟了上去。

周围熙熙攘攘,人来人往,阿端的背影却让人有种遗世独立之感。小次山花多且奇绝,风一吹,瓣若花雨,飘飘洒洒,一头一身难免沾上,既好看,又有清芬不散。这些年,初心当差的地方多为鸿蒙之地,险山怒水才是常见。掬水皆花气,听叶似雨声,如此景致令她有种醺然的安闲。

二人寒暄之后,再都无话。默默的走着,也不尴尬,仿佛有一种不言不语的默契。

到了初心一行住的客栈,初心看了看阿端手中的灯笼,小次山一带广植梧桐,到了晚间,桐叶自明,处处溢彩流光的,却不知他为何提着一盏灯笼,难道又是因为这一意境,他有些喜欢而已。

见她欲言又止,阿端唇角一牵,那甚至是谈不上笑容的一个微小的神情,在初心看来,便若笔墨在宣纸上氤氲开来,连面具也难掩其依倚生姿,只听他语气平淡的道:“听闻院首幼时曾被困在林里,自此对黑暗总有不适之感。晚间独行,总有光照不到的地方。”

原来如此。

初心微怔。自那次脱困后,她确实对黑暗心有余悸,一直难以克服,这也是团圆常要为她照明的原因。只是,此事除了她自己,恐怕并无第二人知晓吧。

此时,二人这一停下来,初心隐隐约约闻到,空气中有一种极淡的香息,并非一路以来花雨的清芬,似不是一种具体的香味。

它,浅浅流动在风中,没有被风吹散,温然,细致、美妙。

阿端一回来,便见他的挚友辰鱼一阵风的堵住他,眉梢眼角俱是笑:“这就回来了啊?怎么不领着院首四处走走呢。”

阿端耐人寻味的看他一眼,语气平淡:“莞尔上月研制了一些新茶,要你我品评一番,一直巴巴的遣翠羽来问。正巧我现下有暇,我们一边烹茶一边说话。”

一听阿端有烹茶的雅兴,辰鱼心惊动魄,忙推辞道:“终日忙得脚不沾地,现下只想好好睡上一觉,改日,改日。”说完,拔腿就想跑。

阿端挡住他,问:“白羽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冲进来说了些没头没脑的话。”

辰鱼只好一壁跟着他入内,一壁解释:“山巅那位你还不知晓吗,本就柔弱。招亲在即,日夜不安。哪怕是让白羽传你一纸无字笺去也有安神功效。”他知今日这茶避无可避,狠狠一阖眼,睁开又道:“它若不是说得意味不明,我也不知你要在那破帘子后面躲到何时,眼看大殿与院首得到答案预备告辞,我只好让白羽进去搅和一番。”

侍者战战兢兢送来小次一带最好的幽泉,充满怜悯与关怀的看了辰鱼一眼。闻见泉水咕噜噜即将煮沸的声响,肩膀不自觉的抽动,风一般的离开了。

阿端极少烹茶,手势生疏,神色却是凝定。辰鱼心惊胆战,只得强自镇定,装作视而不见。

二人各怀心事的缄默着,阿端亲自为辰鱼添了一盏茶。

茶香在辰鱼面前弥散。这香气仿佛是一种平和的愉悦自无边的暗夜徐徐而来,所行之处可令四肢百骸暖融融的。所闻所见,皆若春暖花开。辰鱼十分警觉,在心中叮咛,茶香是茶香,茶味是茶味,不可混为一谈。

辰鱼一壁端起茶盏,一壁觑着阿端的神色。二人相识多年,他深知阿端波澜不惊的本事,只是没想到就连今日这般情形竟也看不出阿端任何细微的起伏。千钧一发之际,他蓦地想起一张字条来,那张字条没准能免他今日一饮,遂赶紧取出扬给阿端。

阿端正饮着茶,没有立即去接,先放下茶盏。那张展开后又微微蜷起的字条,寸余宽,起合转承中有洒然的飘逸。

纸是碧云春树笺。大-方-楼寥寥三字是狂草。飞扬生动,牵丝带笔处挥洒自如,气势贯通。

看得出来,写这字条的人刻苦练过。

这应是初心写的谜底。

阿端伸手,缓缓接过。他的手指修长,风姿若兰叶,落到纸笺,似是佳词丽句一篇。接过的一刻,仿佛长若一生。他将那字条凝在指间,面有恍惚,若有所思,将三个字端详许久。最后,终于按原有的折痕细细卷好收起,那碧云春树笺便不可避免地与他指尖的肌肤有数重摩触,无端地生出几许旖旎来。

阿端看着他,静待下文。

辰鱼面色神秘:“院首习的是草书。”

阿端收回眼神,提示道:“茶若凉了便不好喝了。“

辰鱼赶紧补充道:“院首不仅习草书,我竟觉得她是得了你的真传。字迹虽非全然一辙,但笔势与骨气是一脉相承。”

辰鱼能看出来,阿端自然也察觉到了。

无论如何,初心毫无理由临摹他的字迹,且还似得到了他的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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