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辰时6(1 / 2)

过了回廊亭再往里走是一处假山,假山修得高,四下种了蒲公英,远看白茫茫的一片,像是在看一场梦。

顺着假山边的石阶绕上去,就到了望星台。

当年谢府也有这样一个望星台,是谢家老太太亲自取的,但是谢念小时候不喜欢叫他望星台,乱七八糟的叫什么阿猫台、阿狗台,把谢家老太太气得不轻。

彼时的谢中书听了专程捎着谢念去了老太太那,没打没骂没赔罪,反而笑着说台子在老太太眼里台可望星,在谢念这种小孩子眼里不就该是玩乐的吗。

说完,谢中书乘轿带着谢念去马场接秦韵。

那是个烈日炎炎的午后,轿撵一停,谢念的束发红衣在日光下翻飞,黑色的束腕上雕着飞禽走兽。

他大老远就看见了枣红马上的妇人,身材匀称鼻梁□□俨然一个美人,汗水衬得她娇嫩的皮肤更加光滑。

谢念脆生生喊了句阿娘。

于是枣红马上的秦韵笑着策马而来,弯下腰伸出手,谢念笑着搭手过去,接着画面翻转,他被揽到了马背上。

身后传来秦韵清脆的声音,却没提望中台的事,反而笑着说:“小纨绔,昨日城北的核桃酥出新了,让你阿爹带你去吃!”

“阿娘也一起去!”谢念往后靠了靠,握上秦韵一双青葱的手,仰头去看她挂着汗珠的下颚。

“好,”秦韵笑着,抬手勒马,马头调转向了轿撵的方向,“中书大人,同我和小纨绔比一场?”

骄阳似火,汗水模糊了视线,彼时轿撵里的人说了什么,那天比没比马,谁输谁赢,谢念已经记不清了。

三年前那场冤情,谢家上下就活了谢念一人,什么望星台,什么阿猫阿狗台,都被谢一家老小的血浸染,唯一清晰的只有从斩首台滚上滚落的头颅,带着街边肮脏的泥土和被碾碎的菜叶。

头颅地上滚动,咕噜噜咕噜噜,撞上旌旗,翻过泥坎,最后停在谢念面前。

耳边又响起如同梦魇般的声音,谢念颤抖着阖上眼。

“你找我。”裴守说。

谢念怔愣片刻,偏过头,脸上刚才那点裂口早就没了,他笑着行礼:“裴将军,好久不见。”

裴守瞥了一眼面前这个风度翩翩的谢大人,抱着手看向远处。

他有些不耐烦:“别客套,说吧。”

谢念无视他的语气,从怀里取出那块冰凉的玉牌:“裴大人,殿下有令,边关粮草一案我与他共同负责。”

闻言,裴守皱着眉转过头,接过那块青绿色的温润玉牌,在手心反转了几个角度。

玉牌下端刻了一个怀字,只在特定的角度才能看得清,在平时只能看见一只飞鹰。

这是张怀仁的私人物品,见玉牌如见本人,持玉牌者所传皆是口谕。

裴守一张被风沙侵蚀的脸没什么表情,只是额角青筋暴起,握着玉牌的指节也变得泛白。

何其荒唐的口谕。

边关粮草一案在仅在午夜之前两个时辰发生,皇帝夜召太子于乾清宫授意其调查,别说朝堂,整个东宫之中知晓的人都数不出一只手。

而谢念——谢大人不仅参与筹划更管着东宫的大小事宜,上到财务下到东宫哪只蚂蚁搬家了都要给他报备。

东宫幕僚之首,是群雄之首,而东宫仅有谢念一个幕僚,便是权势遮天。

然而如若真是权势遮天便罢了,谢念心里在渴望什么裴守不是不知道。

他算什么东西,一个被太子用命保下的罪臣余孽,还妄想成为东宫二主。

谢念早该在三年前就识趣地走了,他不该留在东宫成为幕僚,更不该还同太子那般……

裴守长吸一口气,冷哼一声转头便要走。

谢念叫住了他。

“你不用找太子收回成命,”谢念站在望星台上看着被风卷起的蒲公英,“我答应你,下个月太子同国子监嫡女成亲——”

“我会离开。”

裴守扭过头,绕是他镇守边关多年,也被这话震得微张了嘴。

他往前走了两步,仿佛幻听一般,问道:“你说你要离开?”

“对。”

“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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