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寅时4(1 / 2)

裴守策马到东宫的时候,天像一条海里的雨,刚翻过浓稠乌黑的脊背露出一点鱼肚白。

“殿下呢?”

裴守翻身下马,身上甲胄被冻成铁片,凌乱的发丝上还带着点点冰棱,活像个街边的流浪汉。

李公公赶忙迎上去,裴守脱下披风,脚步匆匆地踏进了宫门,神色肃穆,一把推开了李公公递来的汤婆子。

“哎哟我的爷,”李公公端着汤婆子小跑着跟上了大步流星的裴越,“殿下刚睡下不久,您可就别折腾他了……”

闻言,裴守脚步骤地一停,李公公正跑着,冷不丁从背后撞上了带着寒气的盔甲,额头顷刻间红了一块,疼得他不大不小的嘶了一声。

裴守睨过眼,声音如同指甲刮过甲胄:“他也在。”

李公公听得出,这位爷显然不是在问他,而是说了个陈述句。

而这位爷嘴里的他,也正是谢念。

裴守记忆中,太子向来律己,不过午夜必定安睡,若是这其中有了什么变故,左右不过皇帝召见,要不就是因了那个人。

多半不过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后厨做了新的茶点要等着回来吃,或者那人去绿卿斋跪了半天,备了上好的跌打损伤药。

更有甚者就是三年前,太子在乾清宫跪了两天两夜。

裴守的掌心因为长时间策马被缰绳勒得通红,而他却将双手握成拳,脸色铁青。

“李公公,太子下个月就要同国子监的嫡女成亲,你不去忙却还有心情在这里拦我。”

李公公揉捏着额头的手顿住了,看完眼前这个握拳的铁面将军,半晌,叹了口气。

不仅东宫的那位,能进出东宫的这几位爷哪个都是认死理的,任谁都劝不住。

李公公知道多说无益,只能抱着怀里还有余热的汤婆子退下了。

裴守三两步穿过回廊亭,带起一地的落叶春红,等他卷着空气里残存的元宵香推开厢房的门时,酝酿了半天的怒火却像一块石头堵在了胸口。

听见声响,背对着房门的张怀仁微微动了动,他支起身,先看了眼蜷缩在自己怀里的谢念。

大开的窗外有风吹过,吹得帷幔轻荡,缝隙间的光形成斑驳的痕迹,像是诗人执笔以月光为墨,却不慎滴落在了谢念脸上。

谢念头上的鹰形发簪还规规矩矩地束着,但是半张脸上都是汗。

张怀仁抬手抚过谢念皱起的眉,就像是抚过揉皱的山水画。

他分明没有喝酒,却恍惚间觉得自己醉了。

他和谢念十岁便相识,那时候自己被围困在深宫,每日不过读书习字,同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明争暗斗,在皇帝面前争风吃醋。

谁都憋了一口气,背后栓着无数人,去争那个名叫东宫的寝殿,直争到人命成草芥。

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干净的货色,什么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都是狗屁。

君王,若是先做君就成不了王,若是要做王,还妄想做什么君。

彼时他还没有李公公一半高,手上的人命就已经能将自己给埋了。

那天正是元宵佳节,晚宴结束无处可去,母妃早早就成了这不见光的后宫的祭品,没有父母兄弟,没有姑侄叔舅,他就像游魂,在魍魉魑魅的后宫行尸走肉。

谢念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顶着个发簪,还没被李公公提醒说这是当朝太子,就给他塞了一碗元宵。

谢念脸上鼻子上都是灰扑扑的面粉,浑身脏兮兮的,也就那发簪还算端正,他咧着嘴,说:

看你半天啦,你别不开心,我去后厨偷偷给你下了元宵。

哎呀,元宵佳节一个人过,真可怜。

没事,小爷我今天后天无事,以后我来陪你,哈哈哈!

我是谢家小公子,谢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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