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番外一 重生3(2 / 2)

那些远离贾诩的念头在见面的第一时间烟消云散,他根本无法抑制自己靠近再靠近的想法。

“小瘸子……”

郭嘉嗓子眼里冒出难以辨认的气音,而贾诩则微微蹙起眉毛,离他远了一些,微微咳了几声,再转头问他:“郭嘉,你说什么?”

郭嘉直直地盯着他,此刻恍然自己完全不在状态,急忙调整表情,明明前世调戏小瘸子那样游刃有余,现在却和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胡乱道:

“没…没什么!阿和,你…你身体好些了吗?我我我…”

贾诩闻言,露出了错愕又震撼的表情,甚至怀疑郭嘉吃错了药,他没忍住又往后退了几步,略微提高声音道:

“郭奉孝,你到底想干什么?”

郭嘉一看他的反应,暗道不好,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拼命回忆这段时间他和贾诩的关系到底如何。

然后他彻底挫败下来,回忆的结果是贾诩才被学长托付盯着他逃课半个月,他就耍小脾气把贾诩一个人丢在晚课的学堂里,没打招呼提前走了,那日下了大雨,小瘸子以为他又逃去哪玩了,生怕他出事,冒着雨找了他半个时辰,最后回府就病倒了。

然后自己又因为矫情的心思,这一个月都没去看他,真是完蛋,贾诩估计对他的印象坏到极点了。

他慌慌张张从衣袖里掏出那叠理的整整齐齐的课业,拿给贾诩,有点讨好的认错:

“对…对不起,阿和,学长让我来给你送课业,你别生气……”

贾诩有点狐疑地看他,似乎在确认那叠纸张有没有被抹了毒药,最后还是慢吞吞伸手接过来,然后看看漂亮的课业,有点心动;再看看郭嘉,又有点犹豫,最后又出于礼数,小声和他说:“谢谢。”

郭嘉心都要化了,小瘸子这个时候病还没好完全,小声说话带着点鼻音,软绵绵的,冰冷的面颊上还带着一点少年的软肉,说话也没有前世那样咄咄逼人,稍微服个软,他就很好说话的应下来。

但是贾诩明显还在生气,他表面上没有什么神情的垂眼看手中的纸张,身体却有点抗拒地离脏兮兮的郭嘉好远。

郭嘉只好再次投降,他又开始腻乎乎地缠过去,对着小古板耍无赖:

“阿和,真的对不起呀,我之前不应该逃学的,也不应该不和你讲,害的你生病没法去上课,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逃课了,我发誓,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可是你今天也在逃课吧。”

贾诩无情的打断了他,他面无表情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郭嘉刚刚从那扇窗户跳进来。

“还有,你不要这样叫我了…”

贾诩有点难以言喻地转回来看着郭嘉,他不太习惯地皱眉,感觉郭嘉太过于自来熟了。

这人是遇到谁都这样厚脸皮吗,学长为什么喜欢和他呆在一块……

“为什么!学长都是这样叫你的!我比你大,为什么不可以这么叫你呀…”

郭嘉闻言,不太高兴地转过身来,咕咕囔囔地凑过来啰嗦似的开始烦贾诩:

“阿和是不是还在生我气,之前是我有眼不识珠,总是满脑子玩乐,不知道要好好学习功课,阿和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带阿和出去玩,你就让我这么叫你嘛…你也可以叫我阿孝呀,学长说我们要当好友的,阿和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计前嫌行不行?阿和,好阿和……”

事实证明,前世烦贾诩那一套用在小一号的贾诩身上依然十分奏效,并未及冠的少年哪里见过这种撒娇样式的恳求,眼看郭嘉马上和狗一样蹭到他的怀里了,贾诩面庞涨的通红,跳脚似的,几乎不顾礼数要去推开他,嘴里含糊说:“成何体统…”

最后贾诩板着脸,脖子上全是红云,拿着那叠课业,几乎是落荒而逃。

郭嘉笑嘻嘻在他身后叫喊:“阿和不反驳就当默许啦!”

这人怎么这样烦。贾诩头也不回地走。

他满面韫色,心跳却快得很。

……

贾诩回来上课的第一日,郭嘉就打着帮人看课业的名义跑来蹭课,他自己的课逃的起劲,贾诩的课倒是跟的死紧。

夫子在讲堂上看见他,还以为他是来骚扰自己的得意门生的,拿着戒尺就要赶人。

还好郭嘉脸皮厚,硬是坐在那里摆着架势听了一整天,成功打消了夫子赶人的念头。

就是苦了贾诩,他本来一心一意在做课业,然而郭嘉在他旁边窸窸窣窣地动来动去,好像身上爬满了虱子,非要惹他注意一样。

他本来都要生气了,结果郭嘉扭头凑过来,一张笑脸神色飞扬,眉目全是意气和骄纵,快乐地看了看他在思考的策论,随口给他提点了几句,语调漫不经心,但内容却让贾诩的思绪豁然开朗。

贾诩有些错愕,但又觉得正常,那些郭嘉给他的笔记里,除了学长俊雅的字迹外,还有一半是漂亮张扬,偶尔龙飞凤舞起来,又强压着写端正的字迹。红色的朱砂标出晦涩难懂的字词,寥寥数笔便是天下大事归拢的大道。

贾诩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是郭嘉的笔迹。

所以难怪,这样的天才,整日逃课,小测拿第一也理所应当。

他心里敬佩,但面上却始终不服,于是挑灯夜读,把那些难懂的经书策论一遍一遍温习知新。

郭嘉见不得小古板端端正正地死命学,通宵的要把自己学死一样,于是琢磨着要不要继续逃课,但是又怕耽误他时间,于是便换了一种方法,在贾诩看了一个时辰书之后就开始百无聊赖的捣乱。

夫子眼睁睁看见自己的得意门生看书看的沉浸认真,旁边坐没坐相的郭嘉没骨头一样滑下来,拿着毛笔去勾贾诩的袖子和手指,然后放荡不堪地笑,自己不务正业也要拉人家下水。

简直岂有此理!

夫子大为恼怒,气得拿着戒尺又要上来追打,仿佛自家黄花大闺女惨遭纨绔公子调戏一样愤怒,然后被路过的荀彧劝住,一翻拉扯之下,就变成了贾诩躲着郭嘉,郭嘉追着贾诩,夫子骂着郭嘉,荀彧挡着夫子。

如此这般,辟雍一下子好不热闹,许多学生初见新奇,后来也见怪不怪,那榜上前三的三人是他们达不到的高度,有些怪癖也是难免。

……

修沐前,郭嘉算计着,打算把小古板骗出去玩蹴鞠,前世他们大道各走两头,一个天天摸鱼玩耍,一个日日读书习字,贾诩根本不屑于和他一起接触这些新鲜玩意。而壶关后贾诩瘸了腿,就更不可能碰这些年轻子弟爱好的嘻戏了。

于是修沐那一日,他便偷偷耍了个心眼。

“阿和,别看书了,来玩蹴鞠呀!”

郭嘉笑嘻嘻地扒在墙上,全然不顾蹭了一身灰的衣袍,眼睛盯着正襟危坐在书阁里的贾诩,语气里满是欢快的气息。

贾诩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面如敷粉,白若皎月,好看是一等一的,但连衣领都理得死紧,一点脖子都不漏,面无表情的倒像在守孝。

“……你又去哪疯了?”

贾诩闻声转头,看到郭嘉满身狼藉扒在墙头上,一只手垂在墙外,指尖松松勾着一坛酒,另一只手不自然的挂在墙沿。

他顿时秀眉蹙起,脸色微变,张口就斥。

“阿和这样瞪我做什么,我一个柔弱书生能干嘛呀…哎呀,酒是路边捡的…”

郭嘉有点心虚的把酒往后藏了一下,一时勾不住墙,身子猛地晃了晃。

好在书阁外的短墙并不高,否则摔不死他。

“学长早就说了不该翻墙外出,事事理应在学宫报备……你身上怎么有酒味?”

贾诩把手中的书放下,脸色不愉地走到窗边,端着整齐的衣袖,就要开始说教。

“哎呀哎呀那多麻烦,那群老头肯定不放我走,好阿和,你可别告诉学长,我实话说就是了…酒是别人送我的…满香楼的小月姑娘今个挨了欺负,我路见不平出声相助…哎哎阿和你做什么!”

贾诩好像有些忍无可忍,他闭上眼睛,听着这番不正经的英雄救美的言论,猛地一下子关上了窗,挡住了郭嘉那张沾了灰的面孔。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回了,这种流连风月之地还大言不惭“窈窕淑女,君子之好”云云,简直荒唐。

怎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不务正业之人。

“阿和,好阿和,你可不要和学长说啊…哎呀!好疼!”

忽然,门外传来重物着地的声音,贾诩面色更加阴沉,他捏了捏手指,最终还是打开了窗户,有些担忧地去望外面那个不省心的家伙。

“就知道阿和不会放着我不管!”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放大的俊脸,兴奋的言语间,连火热鼻息都在呼吸中拂面而来——郭奉孝竟然有路不走,径直翻墙进来了,此刻正扒在窗上,等的就是贾诩心软开窗。

郭奉孝那张替人打抱不平的面孔连着头发一块乱糟糟的,鼻尖上还留了一些红痕,可是眼睛明亮,神情嚣张,那得意的情绪好像扑在了贾诩的面上。

啧,真叫人讨嫌。

贾诩“砰”又把窗关上了。

“文和!你怎么这般心狠呜呜…别告诉学长嘛呜呜呜…”

“啪——”窗又打开,一只素白修长的手捏着一瓶跌打散快速地往窗台上一搁,然后毫不留情再次关上了饱受摧残的窗户。

室内隐隐传来贾诩有些恼怒的声音:

“我可没答应!”

郭嘉嘴上委屈地讨饶,但却心情极好地去拿那瓶药,他垂着眼睫挡住眼里的笑意,指节在光滑的瓶身上微微摩擦,唇角勾起。

然后他顿了顿,便冲着那扇紧闭的窗户大喊:

“贾文和!今天可是修沐!你真的不来蹴鞠吗!”

果然,某些人就算是不做功课,也非得踢球玩乐,逗鸟逛街的。

贾诩翻了一页书,冷哼一声,没有应他。

但那场蹴鞠他还是去了,毕竟学长要他盯着郭嘉,别真把自己玩出一身伤。

只是到后来,草场上少年们嬉笑追逐的身影实在肆意欢乐,连捏着书的小古板也着实被打动了几分。

少年人心性活泼,诚如贾诩即便深知尊礼守道,也总向往充满汗水混杂放纵的意气之事。

于是他就那样不顾一身书卷气息,在郭嘉的拼命怂恿中,出格地加入了那场无忧无虑的蹴鞠比赛。

郭奉孝张扬的笑脸在面前晃动,草屑飞溅,连喊他的名字也悦耳了几分,只是出口的话就没那么动听了。

“阿和就是疏于锻炼!怎么追不上球啊!”

“没想到阿和平日里那么斯文,蹴鞠却这么疯呀!”

“好阿和!接球!哈哈哈…”

少年人的笑声在学宫的草场上空回荡,洋溢着蓬勃而向上的生命力,好像永远都没有烦恼。

郭嘉提着衣袖瞅准了时机上去拦截贾诩,借着激烈的碰撞运动,近距离观赏他家活泼的小古板。

或许失而复得用在此刻的贾诩身上并不合适,但是郭嘉却觉得无比值得,小瘸子的遗憾,他要亲手一个一个为他补上。

……

这样鸡飞狗跳的日子维持了没多久,在寻常的某一日,郭嘉盯着笔下的课业,突然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来。

小古板虽然也开始重新慢慢地盯着他逃课,开始不在抗拒地叫他阿孝,开始陪他蹴鞠逛街,面上也有了笑容,但他却始终没有任何异样的心思,甚至比前世还要疏远一些他。

怎么会这样?

前世的时候自己看不惯贾诩,贾诩看不惯自己,虽然吵吵嚷嚷但始终是欢喜冤家,他上课时常常注意到贾诩偷看他,直到后来乱世启始,他和贾诩聚少离多,他们又成了那样矛盾而亲密的关系,他才意识到贾诩是喜欢他的。

可是现在并没有。

小古板或许是还没开窍,可是自己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没办法,贾诩在他人眼里是死板而重礼数的,但在他眼里就是过于乖巧而保守,这让天天厮混酒楼的郭嘉实在心痒痒。

明明临近学宫考核,一众学子都紧张地复习,只有郭嘉最为离谱,怎么才能把人哄过来吃一口成了他短时间内最大的烦恼。

然而小古板就没有给过他这个机会,贾诩太重视这次考核了,他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顾窗外还有一只满心龌龊想法的郭嘉。

不过这次机会来的也不算太晚。

那是一个雨夜,在藏书阁挑灯温书的贾诩奋笔疾书,他想到天下苍生,民间疾苦,便文思如泉,在这不公平的人间里提笔写下稚嫩而正义的言论来。

郭嘉冒着雨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状:他的小古板凝神思考着,手中毛笔像是化腐朽为神奇的点金之笔,纸张上满是洋洋洒洒的治国之道,一边的油灯闪着光亮,把满是书册的几案前照的一片亮堂,印出贾诩那张漂亮到模糊的面孔。

他心神微动,驻足在门口抖落身上的雨水。

贾诩闻声抬头,就看见郭嘉正解开披着的斗笠和蓑衣,一手把带来的油纸伞放下,一边笑着朝他看过来。

这人总是不正经,此刻却笑得温柔,眼睛里好像盛满了亮堂堂的星光,一张俊面全是飞扬的欢快,嘴里叫着:

“阿和,我就知道你还留在这堆书里,所以给你送伞来啦!”

说罢便邀功似的扬了扬手里的伞,带起一阵雨水,他不计较地胡乱擦擦,得意地等着贾诩称赞。

贾诩神情一阵恍惚,总觉得,这情景似乎在哪里见过似的。

郭嘉似乎不止一次问他讨要夸赞了,每次都以他默不作声的应对为结尾。但是他潜意识里,好像总不自觉的认为,自己应该没好气地回怼他几句才是正常的。

贾诩前半生尊礼重教,恪守礼规,从未有过这种荒唐的念头。他大半少年人心性被克制到极其端庄,整个人如同冰雪一般高高在上似的,比同龄人都要稳重自知得多。

可是自从遇上了郭嘉,那种放纵的念头就一起再起,像点点火星,只要一阵风,便足以燎原。

郭嘉见他不说话,也不恼,把自己身上的水抖掉,便欢欢喜喜地跑进来,不顾小古板抗拒的目光,亲亲热热地往他身边一窝,抵足而坐,身上冰冷的水气直往贾诩身上窜。

贾诩一下子慌忙要往旁边挪,被郭嘉一把抓住手腕,不满地说:

“阿和,你离我那么远做甚?这天气这样冷,你忍心让在下一个人受凉吗…”

说的好像两个人在一起就不会受凉了。

贾诩的侧脸在光晕下雪白一片,看着有些晃眼,他不作声,也不动了,任凭郭嘉凑过来窝在他旁边。

“哎,小古板,你在写什么呀,我看看,什么值得我们阿和熬这么晚不睡觉呀?”

“秦之暴虐,不可取;秦之国论,不可废……天下之事,不可以偏概全;氓隶之人,不可视如草芥……哎呀呀,我们阿和这样心怀苍生,是济世救人的小菩萨嘛…”

见郭嘉笑嘻嘻地读出声来,贾诩满面通红,终于恼羞成怒地要去夺自己的课业,他低声道:“放手!”然后心里涌上一阵无地自容的难堪来,郭嘉再天才,也不能这样调侃似的评价他的策论,给他一种自己才学尚为天真幼稚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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