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9(2 / 2)

“听说您在今年的年终评优中意外落选,主要是受到虞叔叔猝死,您身为主治医生,救治不及时一事的牵连。”

戴一弘的动作微顿,姜晏晏看着他,继续开口:“我还听说,您有个女儿,虞叔叔提过她年纪还很小,因为得来的过程很不容易,一直被你所珍视,并且教导得品行优良。如果是这样,想必您不会希望您的女儿从外人口中得知,她向来敬重信赖的父亲其实多年来一直没有断过婚外情出轨的经历,并且,情人还不只限于一位而已吧?”

戴一弘的面部表情几经变化,最终森然问道:“谁告诉你这些的,虞锋吗?”

半个小时后,姜晏晏起身告辞时,戴一弘的脸色仍然极其难看。

他多年从医,历来备受尊重,却被区区一个晚辈陡然揭开敏感问题,冒犯又恼火的情绪来得持久又强烈,冷言冷语回答完姜晏晏提出的问题,便迫不及待将人驱逐离开。只是在姜晏晏起身时又将人叫住,戴一弘反复打量她,目光复杂变换,像是在审度一个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

“一年前我春节见到你,你还一脸天真跟在虞锋身边,穿一条白裙子,像个不明世事的小姑娘,那时候谁看得出你会使出今天这些手段。”戴一弘余怒未消,终于出言讥讽,“先做出一副可怜相想要让人怜悯,一计不成就干脆撕破伪装拿人把柄相要挟,你小小年纪,谁教会的你这些心机把戏?”

姜晏晏一时沉默。

她今天沉默的次数很多,这一次却格外久。最后鞠了一躬,轻声说:“对不起,得罪了,戴叔叔。”

她将散落开的白色外衣腰带重新系好,之后低头离去,身后一片静寂。

姜晏晏行到楼下时,虞靖生早已等待许久,见人露面,几步赶到人面前。姜晏晏却像是陷入漫长沉思,半晌没有觉察他的前来,直到冷不丁听见虞靖生问出声:“你从戴一弘那里问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姜晏晏终于抬头,怔忡看向他一眼。

在她对戴一弘发出疑问的整个过程中,后者一口咬定虞锋的去世属于意外猝死,谋杀之说纯属臆测。姜晏晏还在戴一弘的办公电脑前快速浏览了虞锋生前最后两个月的病历记录,然而时间有限,加上指标数据深奥庞杂,除了大致可以确认虞锋的身体状况一直良好以外,她未能从中获得更多的信息。

姜晏晏只在谈话的最后几分钟里,获知到几条有关虞锋去世前后的细节——虞锋的冠心病发作是在户外,疗养院花园附近的一座假山旁边,那是他经常去散步的地方之一;

他的健康监测手环在那一天恰巧出了故障,未能及时发出远程预警,进而导致延误了最佳救治时机;

虞锋去世当天以及前一天没有外来人员到访,但在去世前的一周内,总共有过四位访客,分别是两名被虞锋多年信任的遗嘱代理律师,虞珩,以及虞彦庭。

隔了半晌姜晏晏才开口,声音迟涩:“医院或者疗养院的访客记录,会有被篡改的可能吗?”

她的问题让虞靖生一时莫名,下意识回应:“为什么要篡改这个,有必要吗?”

姜晏晏于是没有再说话。

她向外走,明显是有心事,却也明显是不想说,让虞靖生不能得知方才她与戴一弘究竟进行了一场怎么样的对话,过了一会儿又听姜晏晏说:“戴一弘没有把那些秘密的可能泄露人联系到你身上,后续应该也不会对你起疑。”

她看着他,又说:“让你为难,对不起。”

“……”

虞靖生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方才他几乎是被姜晏晏一步步引导着吐露出所有知情的私隐事。不仅告知出戴一弘评优落选的原因,更牵连出戴一弘在医院里几乎已经成为半公开秘密的多年婚外情史,虞靖生极少在背后嚼人舌根,话一出口就已经后悔,却同时更生出疑惑,以他与姜晏晏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难以理解她突然探听这些私隐事的目的是什么。

截止在今天之前,他对姜晏晏所有形成的词汇都是褒义。这些天她像一捧玫瑰色的雾一样充盈脑海,珍贵,纯粹,安静,引人遐思。可现在看来,就在不久之前,姜晏晏一定是将他告知的那些秘密化作利器,在与戴一弘的谈话中图穷匕见。

这完全颠覆虞靖生的观感,让他半晌才找到声音:“你究竟想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慢慢沟通交流,何必做到这种地步,平白开罪一个长辈?”

“我未必能有很多时间慢慢来。”

虞靖生更加不解:“为什么不能有很多时间?”

姜晏晏再次没有回答。

暮色逐渐降下,她看一眼时间,准备告辞。电话在这个时候响起,距离说定的六点钟还有一些时间,虞彦庭打来电话。

“晏晏,”虞彦庭的嗓音懒散又轻柔,还像带着一点笑意,“我已经在去商场的路上,二十分钟内接你回家。比说好的六点钟还要早一点,我还准时吧?”

姜晏晏在虞靖生注视过来的目光下说了句知道了,挂断电话后抬手拦计程车。却在同时接到另一通陌生电话,被她挂断,很快又打进来,姜晏晏看了看,最终接起。

另一端传来季鸣的声音,客客气气,且不容置疑:“姜小姐,我是季鸣,新年快乐。我已经销假返工,虞先生记起你马上就要超过定时服药的时间,特别嘱咐我前来接你回家,请问我现在要去哪里接你?”

五十分钟后,姜晏晏被季鸣接回旧宅。

她与虞彦庭一前一后回来,相差不超过十分钟,姜晏晏进入主屋时虞家两兄弟已坐进餐厅,两人对话声音不低,远远便传来虞珩的问话:“下午干什么去了?”

虞彦庭哎哟一声:“你这就没意思了哥,我多大了,你审我还跟小时候一样五次三番?我还能干什么,不就是下午电话里跟你说过的那些,吃完饭陪晏晏逛了会儿商场,别的什么也没干。至于我俩为什么没一起回来,那你得问你那个保镖季鸣啊,他趁我排队给人买个甜点的功夫就把人接走了,我这还没跟他着急上火呢,你反倒来问我。”

虞珩面色冷淡,虞彦庭又抱怨:“你看看你,就是不信我。”说着一指走近过来的姜晏晏,眼睛不眨一下地说,“干脆你直接问晏晏,看我俩说辞是不是一样,也好还我清白,看我究竟有没有说过谎。”

虞珩向姜晏晏看过来一眼。

许是晚上还有事要忙,姜晏晏没有等到他的进一步问讯,只听他向虞彦庭说了句“注意分寸”便止住了话题。晚饭后不久虞珩便离开了旧宅,只有姜晏晏与虞彦庭两人待在楼下,过一会儿姜晏晏上楼,洗漱关灯睡觉,然而不久听到虞彦庭敲门。

他敲了两下,没得到回应,于是轻轻提高音量说:“晏晏,我知道你没睡着。”

姜晏晏静了片刻,最后仍是起身开门。虞彦庭的身影立在门外,朝着她笑了笑,见她扶住门边不动,又说:“你不让我进去吗?”

姜晏晏于是让出一条路,虞彦庭走进来,顺手关门。他仍站在门边附近,没有更进去一些的打算,只是将灯光按得更亮一些,接着看向她,像是闲聊一般脸上带着笑:“怎么傍晚不跟我一起回来?害我还要费劲圆谎。”

姜晏晏说:“这应该不算什么大事,不值得你深夜来我卧室一趟。”

虞彦庭像是没料到她这样回答,眉心轻轻动了一下,随即又笑开。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低下头来,挨着她的眼睛很近,用很轻的语气说:“那什么算大事呢,晏晏?”

“让我想想,”他几乎要贴近她的鼻尖,嗓音越发柔软,宛如情人间的呢喃,“一年多前的那天晚上,你作为我的未婚妻,却跟我哥上了床,算不算大事?”

姜晏晏倏然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才听到她的声音,几乎与呼吸一样细弱:“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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