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9(1 / 2)

聚会结束已至下午,虞彦庭走在几个朋友离开之后。他在聚会上喝了一些酒,但仍旧清醒,只在眼角眉梢之间带一点薄薄的红。姜晏晏慢半步跟在后面,虞彦庭一直低头用手机发消息,叮叮咚咚数声过后,突然响起电话的铃音,被他看一眼,顿住脚步,语气懒散地接起。

“哥,什么事?”

他在接电话的同时转过身去寻姜晏晏,后者的视线正落在远处,被他用略带凉意的手指轻轻捏住下巴,将她的目光调回到他面前。虞彦庭接电话的语气轻松十足,像是在向兄长回答一句不值一提的实话:“我们聚会刚散,晏晏突然说想去买点东西,我陪她一起去逛逛,晚点我俩再回去。”

接着又像是随意闲谈一般:“我当然没喝酒啊。”

姜晏晏始终眉眼低垂,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过一会儿又听虞彦庭在电话里笑着说:“我哪敢对你撒谎啊?晏晏就在我旁边站着呢,你要是不信,我把手机交给她,你自己亲自来问她?”

他说话的时候指尖仍停留在姜晏晏的脸上,像是逗弄一只小动物一般轻轻搔刮她的下巴。姜晏晏终于有了些反应,抬眼瞥过去,虞彦庭于是笑吟吟地收回手,接着电话里似乎又简短说了句什么,最终虞彦庭并没有真的把手机递给姜晏晏,却在挂断电话丢进大衣口袋之后,很快朝她靠过来,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颊。

她听到他嗓音柔软地说:“晏晏。”

那是虞晏庭惯用的有求于人时的语调。此时看着她的眼神专注,微微带着笑,眼尾则显出几分无辜,像一个仍未长大的高中少年。姜晏晏几乎能预见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果然听到他开口:“关于我中午喝没喝酒的事,万一回头有人问起来,你是知道该怎么回答的,对吧?”

他有片刻没听到姜晏晏回应,于是低下头,轻轻碰了碰两人的额角。姜晏晏这才微微抬起眼,反问:“下午你要去哪里?跟什么人碰面?”

虞彦庭眉心像是动了一下,又很快笑开,揉了一把她的脸,之后直起身,从怀里的钱包中找出一张信用卡,递到姜晏晏的手上。

“自己去玩吧,六点之前我接你回家。”他说,“乖晏晏,一会儿我得去趟酒吧,你宽心,我肯定不会沾花惹草,只是那里太吵闹,不适合你跟着,不如我现在叫个车把你送到附近的商场去?”

他想了一下,又微笑:“就还是以前的那家商场,怎么样?”

二十分钟后姜晏晏被送到商场门口,虞彦庭在离去之前,又信誓旦旦交代一遍一定会在五点半之前回来接她。姜晏晏不置可否,立在原地目送车子拐入遥远的车流,直到再也望不见,才低下头,拿出手机,向虞靖生打去一通电话。

她没有进去商场,而是去附近一家星级酒店下午茶餐厅里打包了两例甜品餐,之后直接打车去往虞靖生所在的实习医院。计程车距离医院还有一段里数的时候,姜晏晏远远便看到虞靖生正跺着脚立在医院门口,像是已经在冷风中等了她很久。

姜晏晏的到来对虞靖生而言确实称得上惊喜。

他当天的值班不太忙碌,不需要跟随带教老师戴一弘参与临床实践,只参加了一次小会,剩下便是在写一份实习报告。原本从上午就在忖度是否要联系一下姜晏晏,又犹豫过高频率的聊天可能会招致反感,想得太多反而拿不定主意,却不曾想姜晏晏竟会主动打电话给他,又询问他是不是在按照原定的排班表,正在医院里面值班。

班表并不规律,姜晏晏能记住已经出乎虞靖生的预料,更何况她还要亲自过来医院,这甚至砸得虞靖生有些不知所措,见人下车,立即小跑几步过去笑脸相迎,并提出一起去附近的茶餐厅坐坐,却被姜晏晏婉拒:“在医院里就好。”

她将手中一只包装精致的甜品礼袋递过去,轻道一句新年快乐。接着看一眼时间,抬头望向正目光盎然看过来的虞靖生,顿了顿,有些抱歉的语气开口:“我有些事想找你问一下,关于戴一弘,你现在方便吗?另外,戴一弘本人今天也在医院是不是?我想见一见他。”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已经接过来的那只甜品礼袋上,那与此时正被姜晏晏拎在手中的另一份一模一样,礼袋上的品牌标志彰显出其世俗意义的高价值,双份的购买却不能不让人清醒地认识到这份礼物赠送行为本身,其实并不具备什么感情意义上的特殊价值,再叠加上姜晏晏坦白直接的话,甚或可以说,这单纯就是一份用于从他这里获听消息的交易物品。

虞靖生半晌没有做声,脸色逐渐平静下来,之后一言不发带人去了一处僻静地方,朝着她笑了笑:“好了,问吧。你想知道什么?”

姜晏晏看看他的脸色,最终还是开口:“那天你提到戴一弘在医院年终评优中落选,以他的声望跟资历,这应该属于意外事件,是有什么隐情吗?”

她稍有停顿,又低声问:“另外,关于戴一弘,你还了解他日常中其他更多的习惯或者喜恶吗?”

姜晏晏随后敲响心内科主任办公室门的时候,戴一弘刚从外面回来没多久,正打开电脑准备写一篇学术论文的开头。

他在见到来人后明显顿了一顿,接着才若无其事笑起来:“是晏晏啊。很久没见了,怎么想起大过年的来医院这边?快坐,想喝点什么?戴叔这里有果汁跟可乐。”

他起身去拿饮料,姜晏晏走进来,把礼袋放到一边。“过年好,戴叔叔。”

“您不用忙。”她轻声说,“我来找您,是想问几个有关我叔叔虞锋去世的医学问题。”

戴一弘推了一下眼镜。之后才笑着说:“什么医学问题?心内学科的医学问题可都不简单,戴叔怕讲了晏晏你也听不懂,那可怎么办?”

姜晏晏与戴一弘并非第一次见面。

早在十几年前他就已经是虞锋的主治医生,虞锋甚至曾数次留他在旧宅吃饭。戴一弘在冠心病复杂病变的临床研究方面颇有造诣,同时有几个业余爱好与虞锋高度重叠,他与虞锋私交甚笃,姜晏晏便也就与他亲近不少,两人不仅吃过饭,下过棋,还一起钓过鱼,那时他兴致勃勃地教她要如何甩竿,此时却像个极擅太极的老道中年人,对于姜晏晏明显的来意十分回避。

姜晏晏还是问出来:“他真的是急性冠心病发作去世的吗?”

“是。”

戴一弘的回答没有迟疑,与此同时双臂却抱起,一个饱含防备的动作。姜晏晏看一眼,随后慢慢低下脸。她半晌没有再做声,只安静坐在那里,显得乖顺而又伶仃,让戴一弘不觉别开眼,等过一会儿再从电脑屏幕前看过去,姜晏晏早已眼圈发红,眼神像个在迷雾中走失找不到大人的孩子,眼皮簌簌颤动一下,已经让戴一弘心生恻隐。

他听到她叫他戴叔叔,还是以前待在虞锋身边时的熟稔语气,话却说得小心翼翼,再不复以前的十足底气,显出恳求的意味。

“我没能见到虞叔叔最后一面,也没能参加他的葬礼,他走之后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很想他。我知道我现在地位尴尬,可能会带给人不便,但还是很想知道他生前最后一段日子的细节,他毕竟养育我长大,我想留下更多一些能用来怀念的东西。最后想来想去,至今还可能好心提供给我帮助的人,就只有戴叔叔你了。”

戴一弘沉默半晌,叹息一声。“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我只是想得到一个有关他去世的合理解释。”姜晏晏低声说,“戴叔叔,我查过急性冠心病发作的可能性病因,大体无非是情绪饮食跟运动三种,虞叔叔从位子上退下来已久,理应不会再遇到什么棘手要事,饮食跟运动他平日里就更是注意,不至于突然会发生这些问题。而且,就算真的发生了,那里毕竟是医护设备齐全的疗养院,难道就没有相应的急救措施吗?”

戴一弘再次沉默良久。

“虞锋的确是急性冠心病发作猝死,这一点毋庸置疑。晏晏,你追问这些都没有意义,还是接受现实。”

“您还有其他可以告知给我的内容吗?”

“我所知道的也就这么多。”

姜晏晏再次沉默不语。

她垂下眼,长久思索的样子让戴一弘逐渐察觉出一丝异样。直到她再抬起头望过来,静静开口:“虞叔叔的猝死,究竟是一场意外,还是一场谋杀?”

戴一弘脸色大变。

他的语气倏然转厉:“大过年的,你胡说些什么!那是你虞叔叔,死者为尊,少动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姜晏晏像是对他的剧烈反应无动于衷。“那么,您可以提供给我他过往的病历记录吗?”

“不行!”戴一弘断然拒绝,紧跟着起身逐客,“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知道的东西,五点了,我要下班了,你可以走了。”

姜晏晏仍旧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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