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森森（2）30（1 / 2）

“森森。”女人蹲下来，她拍拍手，五官模糊地看向远处的孩子：“森森，快过来，到妈妈这里来。”

森森怀里抱着断裂开手臂的小熊，棉花跑出来。她漆黑的眼瞳看向女人，女人歪歪头，再次出声道：“怎么不过来呀，森森。”

森森后退两步，她忽然落下泪来，鲜红的血珠滚落在她淡蓝色的公主裙衣领上，手里的小熊变得破旧不堪，棉花不断跑落在脚边，她仿佛也变成了那只小熊，四肢开始扭曲断裂，从喉间发出嘶吼声。

她痛苦，像生锈后无法自己前行的发条娃娃。对面的女人却对这一切熟视无睹，她站起身，缓缓走到森森面前来。

森森看着她身上淡紫色的碎花裙，女子手腕上有一块宛若梅花的红色胎记，她蹲下身来，轻轻将森森抱起来，她柔软的手臂托着森森的屁股，她亲吻着森森的额头，身上带着好闻的茉莉花香，她说：“森森呀，怎么不到妈妈这里来呢。”

奇怪。

真奇怪。

哪怕我们如此接近，哪怕我的双手搂着你的脖子，哪怕你温热的唇印在我的额头上，哪怕如此如此，我为什么依旧看不清你的脸。

谭池坐在柜台前，他正低头在本子上写笔记，收音机里的天气预报中混杂着细微的哭泣声。他皱起眉头，抬起手关掉收音机，细微的哭声依旧在。

谭池转过头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最终将目光放在森森睡着的小篮子里。

“森森。”人类温热的手指触碰过她的脸颊，灼烧着她寒冷的灵魂。

森森睁着眼，黑乎乎的塑料眼珠内留下血泪，弄脏了江荫亲手给她做的小被子。她的目光落在旁边的男人身上，他柔顺的黑色长发垂在肩头，深棕色的眼底似乎有着关切的意味。

他的手指如此温热，森森伸手抱住谭池的手指，然后哇地哭出声来。

谭池吓得差点把手缩回去，眼底带着无措看着森森，最后支支吾吾喊道：“江儿，江儿！大事不好了！”

正在楼上点算着客人祭礼的江荫被向来从容的爱人突然发出的这一嗓子吓到，他踩着拖鞋从楼上跑下来，头发还有些乱糟糟：“谭池，怎么了。”

站在楼梯口，就看见谭池双手捧着森森，然后把森森高举在白炽灯下，仿佛在信教。手掌上的森森还一抽一抽的，血泪落在谭池白皙修长的指尖，看上去诡丽无比。

“怎么哭了。”江荫走过来，谭池连忙把手里的烫手山芋放入江荫手中，他抽着纸巾把手指间的血迹擦拭去。

“不知道。”谭池撇撇嘴：“突然就哭了。”

江荫用手指安抚着森森，他身上浓郁的阴气对于鬼物来说好比母乳，森森本能地吃着阴气，总算让自己冷静下来。

谭池弯腰把森森脸颊上的血泪擦干净，而吃饱的森森再度倒在江荫手心中，她侧着身子蜷缩起来，好像身处在母亲的子宫内。

谭池问：“灵魂也会做噩梦吗？”

江荫摇摇头：“我没有做过。但是经常会回到自己吃下师父给药的那天。”

谭池隐约明白，自杀而亡的鬼魂会反复经历自己死前的一幕，但像森森和江荫这种死于非命的则会在梦境中反复回到死去的那天。

江荫或许在漫长的岁月中已经习惯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小小一颗的丹药，那些梦境对他来说不过是前尘往事而已，微不足道。

但森森却不一样，虽然死了已经有五六年，但说到底死的时候也不过才四五岁，如今也才是读小学的年纪。

说到底就是个小孩。死的时候又太过凄惨。

谭池看着被江荫重新放入小篮子里的森森，江荫替她拿走被弄脏的小被子，用一条毛巾代替，森森仍旧蜷缩着身子，似乎可以抵御所有的疼痛。

谭池想：那森森的梦境里是什么。

是黑暗的夜晚，呼啸的海浪拍打着山崖，刺目的灯光，还是无止尽的疼痛和慢慢降临的死亡。

那时的森森懂什么是死亡吗？

她会以为自己要变成一只蝴蝶飞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