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大理的歌(5)15(1 / 2)

张苦儿出生在宁夏一个大山里的小村子,她母亲是被人卖到这里做媳妇的。张苦儿认为自己的诞生本就是错误的。

张苦儿的母亲本名叫什么已经没人知道了,村里人叫她傻妞。

他们会在大榕树下说:傻妞是城里来的,听说还上过大学,你晓得大学不。

在张苦儿的记忆里,母亲很沉默,不爱说话,永远埋头在那里,听着奶奶一天又一天的咒骂:生不出儿子的败家玩意。

母亲也不反驳,她就低着头做事,张苦儿永远跟在母亲身边,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母亲毫无色彩的延伸,这时候张苦儿就会张开怀抱:“妈妈,抱抱。”

母亲永远会放下手头的事情,蹲下来拥抱张苦儿。

苦儿这个名字也是母亲取的,张苦儿是早产儿,母亲怀她的时候依旧要干活,有一天摔倒在地上,张苦儿就随着血落地了。

后来张苦儿长大了,奶奶越来越急,她渴望要一个孙子。

于是父母的房间里总是会有不停的咒骂和哭喊,到后来归于平静。

父亲每次都只是提着裤子出来,裸着膀子看见一边的张苦儿,然后狠狠地吐口水,张苦儿也不说话,在父亲走后进去,看见在一片狼藉里如同死了的母亲,张苦儿蹲在床边拉着女人满是伤痕的手,一遍又一遍叫着妈妈。

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确认母亲是活着的。

母亲会抱着张苦儿痛哭,只有眼泪还是炙热的。

再长大一点,村里修了大路,省城来了官,说是扶贫,张苦儿也在一位温和的女性的带领下,和村里许多女孩子走进明亮的课堂。

那是张苦儿第一次觉得生活是有盼头的。

张苦儿的成绩很好,读书也很用功,虽然奶奶仍然骂着败家玩意,说着张苦儿的不是,但是在张苦儿第一次拿了县里发的奖学金后,她的辱骂似乎少了。

母亲在看到张苦儿拿着奖状回来的时候,她很高兴,抱着张苦儿继续哭,那个晚上张苦儿和母亲相拥而眠,自那以后这个沉默的女人似乎不再沉默了。

她不打算在沉默里死去。

后来张苦儿考上了很好的高中,可是他家里支付不起学费,于是父亲不让她上学了,要她回家嫁给同村的张癞子,她不愿意,学校里的老师来做过很多次工作,都没有效果,父亲把张苦儿关在房间里。

他说,等你嫁人了,我们就有钱了。

张苦儿不懂,她看向母亲,母亲的额头红肿,嘴角也有淤血,母亲很脆弱,像个破败的布偶一样站在父亲身后,扯着笑容看着张苦儿。

张苦儿看见母亲说:“没事。”

张苦儿继续在房间里等待着,好几次父亲忘记给自己送饭,她只能像可怜的猫咪隔着门乞讨着,然后在门内听到门外母亲的嘶吼,哭泣和东西砸碎的声音。

“臭/婊/子。”

“你是不是去偷/人/了啊!我妈花钱把你买回来就是让你去偷/人/……”

“生不出儿子。”

“败家的小/贱/蹄/子/……”

张苦儿隔着门听见很多这样的话,有说自己的,但大多数时候都是针对母亲的。张苦儿悲哀地想:逃走吧,妈妈。

别再管我了。

其实从小张苦儿就知道,自己其实是把妈妈拴在这个家里的一根绳子,让妈妈飞不出去。而孩子也恶劣的利用这点,来拴住妈妈。

因为妈妈是爱她的。

村里有个好人,姓马,他们叫她马寡妇,因为她的丈夫在一次上山的途中摔死了。

马寡妇会偷偷从窗户缝里给自己塞点东西,很小的糖,或者是一点一点面包碎地塞进来,窗户上有个小洞,马寡妇甚至会从外面塞一根管子进来,往里灌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苦儿没有听见外面的争吵声,门被打开了。她看见了母亲,母亲也看见了几乎瘦脱相的张苦儿。

张苦儿看见母亲身上还有血,她手里提着割猪草的割刀,上面是也是血,母亲看着张苦儿,松开手里的刀,蹲下去抱住张苦儿,她浑身上下都是伤痕和血迹,她把自己的孩子拥入怀中,一遍又一遍地说:“没事了,都结束了……”

母亲给张苦儿烧上一碗清水面,蒸好馒头,她坐在餐桌前看着张苦儿吃完东西,脸上带笑容,晚上张苦儿没有睡,她看着母亲,母亲只是拍拍她的头,替她合上被子。

第二天,有一些人来到家里,来的那个人是个英姿飒爽的女人,她走进来找到母亲。母亲在给张苦儿梳辫子:“好了,今天开始幺就可以继续去上学了,妈妈帮你联系好了老师,她现在在大榕树那里等你,快过去吧。”

张苦儿没有动,她看着母亲,又看了看那不出声的女人:“妈妈,你要走了吗?”

母亲只是温柔地笑着,张苦儿踮起脚尖去拥抱母亲:“妈妈,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不用担心我的,我会照顾好自己不被爸爸欺负,等我长大了就去找妈妈。”

母亲把头埋在自己的肩膀上,眼泪依旧是热的。

好一会儿,母亲松开张苦儿,她帮张苦儿整理小辫子说:“可以啊,以后出来记得找赵郡芳,这个才是妈妈的名字。”

和那个女人同行的人说要送张苦儿去上学,张苦儿同意了,走出家门的时候她回头看着赵郡芳。女人的头发一半都白了,那件红色裙子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但是她依旧那样温柔,用满怀爱意的眼神看着张苦儿,坚定不移地告诉张苦儿:我爱你。

张苦儿走了以后,那个女人才开口道:“你是赵郡芳,对吧。”

赵郡芳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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