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奥古斯都5(1 / 2)

有了乐师长的态度,灰城总督自然也不再呛声什么,虽然赛拉诺并不理解弗洛里安让他和使者单独相处的意图,但依然顺从着,跟着弗里德里希走出了客厅。

弗里德里希并没有带他去琴房或是其他什么有乐器的地方,而是领着他来到了总督的花园,可见所谓的演奏也只是一个临时的借口,而真正的目的……

赛拉诺不由感到一阵紧张。

这位“使者”看起来要比他年长一些,但又比弗洛里安显得年轻,赛拉诺在大纺织厂时从未有过与同龄人相处的机会,更不用说像对方这种卡在不上不下的年龄间、只能用“年轻人”来形容的人——而且,还很有可能是个贵族。赛拉诺想。

他跟在弗里德里希身后,直到对方在一处小凉亭停下来,放松地坐在长椅上,以一种审视的眼光看向他之后,他才结结巴巴地自我介绍道:“我叫赛拉诺,先生……我是个尼亚斯人,维埃南语还不怎么熟练……”

弗里德里希摆了摆手,好像对这些并不感兴趣,而是握着赛拉诺的手腕,将他拉近:“弗洛里安刚刚和你说了什么?”

“……您是他的朋友。”赛拉诺说,他垂下眼睛,过了几秒又补充道:“老师说您不会为难我。”

“朋友。”弗里德里希重复道,好像对这个形容颇为满意。他拽着赛拉诺在自己身边坐下,顺势搭着少年的肩膀:他看得出这个少年的紧张,但心里却产生了一种恶劣的、想要将对方玩弄一番的念头——也许是对方过于乖巧的外表和行为,而他总是喜欢对这类人施加一些过分的要求。“弗里德里希并非我的真名。”他故意压低声音,凑在赛拉诺耳边说。

如果说来自弗洛里安的无意触碰还能让他接受,那么现在这种刻意而暧昧的距离则让赛拉诺想起了他最不愿直视的回忆。他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红色:“我明白……您是有地位的人……”

弗里德里希轻笑起来,他低下头去,恰到好处的身高差使他们挨得更近,也让他能嗅到被少年的体温烘出的、火绒草般的味道——也许来自衣物的洗涤剂。“有地位?也许吧。”他说,“我确实是个贵族,从父母那里继承了一堆‘响当当’的名头,相当一部分的人觉得我只是个纨绔子弟,迟早会把祖上的积蓄都浪费掉。”

这也许不能怪他们,赛拉诺想,他不动声色地、尽量保持着礼貌地向外挪了挪,但又立马被对方抓了回来,那双酒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先生?”

“既然您是弗洛里安先生的朋友……”赛拉诺不得不给出回答,于是选了一种更为委婉的方式,“我与您只是初次见面……但我相信还是有很多人认可您的……”

弗里德里希哼笑一声:“非常巧妙的回答。”过了一会,他又问:“弗洛里安替你选好老师了吗?”

赛拉诺摇摇头,把乐师长先前在西里雅总督府说的句子复述了一次。

“看来你有得忙了。”弗里德里希说,他总算把手从赛拉诺的肩膀上挪了下来,而后像个魔术师一样打了个响指,一些纸页像是腾飞的鸽子一样出现,然后乖顺地落在他的手上。“不过,我写了曲子的事是真的。”他将这些乐谱递给赛拉诺,而后者正惊讶于弗里德里希方才的“炫技表演”。

“您是术师。”赛拉诺干巴巴地说——在他的印象里,术师都是深入简出且从不轻易施展法术的,或者是像传说中的维埃南皇帝,勾勾手指就能倾泻火雨。

“算是吧。”弗里德里希对此好像不以为意,“维埃南的术师一抓一大把,没什么好惊讶的。”他故技重施,不过这一次,凭空出现的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大提琴,他扭动着弦轴调好音之后就随性地演奏了一小段。“你能够读谱,对吧?试试看?”

赛拉诺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谱子,又抬起眼去看看弗里德里希:“现在……?”

“现在。”弗里德里希说,露出一种鼓励般的微笑,他又一次凑过来,抵着赛拉诺的额头——这种过于亲昵的行为让尼亚斯少年几乎要从长椅上摔下去,就好像是被这双红眼睛蛊惑了一样。“实话说,从你开口的那个瞬间,我就在想,‘这孩子的声音跟他的眼睛一样可爱又单纯’。弗洛里安究竟是怎么发现这样一块美丽的宝石的?我真嫉妒。”

赛拉诺用那些纸页挡住脸——他觉得自己再被这样看着,恐怕马上就要因为过快的心跳而晕过去。“您实在是……请别这么说……从来没有人说过这些。”他说,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会唱的……请不要再说了……”

弗里德里希好像恶作剧成功了的孩子一样笑起来,他在琴弦上拉出一串不规律的音符,“好吧,我会为你伴奏的。”

这首曲子的节奏不快,听起来有些宗教仪式曲目的意味,弗里德里希一面用大提琴示范一面说:“弗洛里安最擅长的就是这种东西——那些被扔给教会的曲子,但我并不喜欢,它们的格式太固定了,听起来死气沉沉的。”

赛拉诺则翻阅着乐谱——几乎没什么修改的痕迹,可见这确实是随手写的一曲,甚至某页的空白处都被当做了备忘录,在这些简单到只有书写者本人才能理解的短句下面则跟了一句抱怨:“高卢咖啡也太甜了点。”

“您是从高卢来的?”赛拉诺问,他有些好奇——“弗里德里希”显然是一个维埃南名字,但对方有着很明显的高卢口音。

“是啊,刚回来不久。”弗里德里希说,曲子很短,他已经完整地演奏过一次,“还要再看一会吗?还是说你已经准备好了?”

赛拉诺抿了抿嘴唇:“我想……我可以尝试一下了。”

他从长椅上站起来,故意转了一个角度,从而可以避开弗里德里希的眼神,又将视线牢牢地固定在乐谱上,仿佛不看好五线谱上的音符,它们就会飞走似得。

弗里德里希当然捕捉到了少年这种微乎其微的“抗议”行为,但他并不认为对方会真的因此而逃开——毕竟,只是一些亲昵的称赞就足以把这个单纯的小家伙留在这里为他歌唱了。而结果也并不让他感到吃惊——虽然少年因为紧张而犯了一两个小错误,但总的来说,依旧能让不少合唱团的人相形见绌。

他的声音很清澈——这样说也许像是音乐学院里刻板的评价,而当他歌唱起来时,这种刻板的评价就会变成更为具体的、通感的:林间的溪流、刚下过雨的森林、广阔而无云的晴空、散发着强烈气味的薄荷叶……弗里德里希的手指搭在大提琴的四弦上,他看向赛拉诺,而这个腼腆的少年则依旧将深蓝色的眼睛遮在眼睫下。

“你好像对自己的天赋一无所知。”在一阵沉默之后,弗里德里希说,他将大提琴斜靠在长椅边,然后走上前去,握住少年的手指,“你还没有开始系统的学习……不过就我看来,你想要在音乐领域做出一番成就是轻而易举的,你拥有音乐家们最难得也是最需要的东西。现在相差的不过是时间。”他停顿了一下,拉起赛拉诺的手,飞快地、轻柔地亲吻少年的手背,“弗洛里安虽然有时会呆板得令人感到无趣,但在音乐上,我认为维埃南再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适合做老师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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