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3（2 / 2）
沈从冬是讲理的，尤其是在渡魂时，甚至很多时候鬼都上手薅她了，她也只是叫脾气最好的温未出来点到即止，温公子生前是个书生，像这样亲自动手劫人更是少见的情况。
那个被女鬼叫做兆儿的小孩儿还在他手上挣扎不休，舒怜北光是看着都替温未头疼。
“咳、咳咳……”沈从冬咳了几声，把为了镇个场子喊出来的那三只又叫了回去，身上的病气更重了几分，仿佛刚刚那个拉着几只厉鬼好像要来索命的人不是她一样，温温雅雅地笑了笑，“……这位娘子，我们有话可以好好说，何必上来就准备取我的命？”
她转头看了眼温未，温公子如蒙大赦，一秒也没耽搁，赶紧把手上那个烫手的山芋给对面的女鬼送了过去。
眨眼一个来回，没反应过来的兆儿就出现在了那把椅子上，嘴里还嚎着娘亲。
温公子直接消失在了原地，速度快到差点连厉鬼相都没掩住，估计是躲回沈从冬身上不肯出来了。
女鬼抱起兆儿，伸手很柔和地一抚，刚刚还在哭嚎的兆儿转瞬就睡了过去。
她没有抬头，声音透着股嘶哑又狠戾的感觉，但是语气缓和了几分。
“你倒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这么纵容鬼使的驱鬼师。”
沈从冬带着笑意敷衍般地嗯了一声，本来半起的身子又重新倚上身后的桌子，显得有些懒散颓丧，“你还见过别的？”
女鬼的声音又沉了下去。
“见过一个。”
她抬起头来，“你别想了，我就是带着兆儿魂飞魄散，也不会当你们驱鬼师的鬼使的。”
舒怜北收拾伤口的手顿了顿，她大概搞明白状况了。
靠着桌子看舒怜北擦拭手上血迹的沈从冬闻言眯了眯眼睛，偏头看向女鬼，“……我什么时候要抓你当我鬼使了？”
“你不打算抓我当鬼使，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女鬼嗤笑了一声，“我和兆儿神智清醒，没有害过无辜的人，了却执念后自会离开，本不是你们驱鬼师应该管的。”
舒怜北本来还在手上虚虚搭着的目光一抬，移到了女鬼身上。
……这女鬼知道的倒还挺多。
鬼魂久留于世，无非是有执念未了。
按照不成文的规定，驱鬼师只渡已失神智、凶恶作乱、残及无辜的魂灵，或是那些执念过于深重，直到在阳间待到魂飞魄散都不一定能散了执念踏上轮回路的厉鬼。
至于其他恩怨情仇，万般纠葛，都是因缘注定，福祸有命。
那不是驱鬼师应该插手的。
只不过这些规矩如今已经没多少人在遵守，更多的是有些驱鬼师仗着自己处于阴阳两界之间，只是脱离阴阳规则，却以为自己脱离了世间因果束缚，一辈子也没遵守过这种规定，强行将鬼魂作为鬼使扣留身边，扰乱因果，造业无数。
最后落下了偿不清的债。
有的驱鬼师把渡魂单纯当做给自己身上添点功德的差事，或是维持生计的活计，渡魂的时候挑着逮那些执念不是很深的鬼魂，随手拍一个符就给人送走了。
符叫散念符，贴上去就让他们清尽前尘往事，干干净净的上路。
至于那些不算太大的执念，就这么被一张符消抹，也许风一吹，就化作齑粉，散落尘世各处，再没人记得。
只是沈病鬼算是特立独行的那一类。
她喜欢渡那些执念很深的魂，这些魂灵总是没人愿意出手，在世间漂泊多时，若不是缚地灵，有些还会无意识间辗转很远，要么等着自己哪一天想通了去投胎，要么就等着在阳间逗留的时间实在过长，最后魂飞魄散。
她总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地听着这些鬼讲他们一生的时乖运拙、坎坷不公，然后又不露声色地帮他们了却心事，到送走这些魂灵为止，都没表露过什么心情。
除了那几个驱鬼师世家，其余的驱鬼师大多是走上绝路才会选择走这条路，这里面没什么单纯善良好人，沈从冬也不是。
没谁知道她为什么总是挑这些难缠的鬼魂来渡，甚至尽己所能地去让他们好过一点。
这不像是驱鬼师会做的事，却是沈从冬会做的事。
说不清为什么，但她确实会这么做。
舒怜北没什么说话的心思，她只是垂下眸子，安安静静地等着沈从冬开口。
沈病鬼身上带着四只鬼，这破屋里还有两只鬼散着满身戾气，连带着山里晚上的阴寒，终于不负众望地咳了半晌才回话。
她的嗓子咳哑了，声音很低，柔婉又好听，闷闷地笑道，“这位娘子……我们来这儿本来就不是管你的。”
“只是你那孩子抢先一步，把我家小鬼给拖进了鬼打墙，”沈从冬压着喉咙间的微痒，“你又以为我抓了你的孩子，一言不合就对我大打出手，一点解释的余地都没给我。”
然后她抬头看了看面前抱着孩子的女子，停顿了一下。
最后收尾道，“还有……就这样走的话，恐怕就没办法干干净净地上路了。”
“你们的身上，被人下了锁魂咒。”
远处的女鬼一瞬间就愣住了。
舒怜北目光微偏，落在沈从冬的身上，片刻后又转了回去，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女鬼和那个小孩儿身上的符痕大概是很淡，所以她并没有看出来锁魂咒的痕迹。
沈从冬身处阴阳之间，对这些阴魂身上的这些东西自然看得更清楚些。
要是活人还好说，偏偏是鬼，即使舒怜北极擅符咒，阴阳相隔之下，也没办法对魂灵身上那些浅淡的符痕作出准确的判断。
就算她身旁那位驱鬼师使了点小把戏借她通灵以视亡魂，也不过是让她能将表层看个大差不差。
但是锁魂咒这个东西，她倒是在沈从冬那一屋子书里翻到过。
沈病鬼来这一回，好像本来也就是冲着锁魂咒来的。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从记忆中把那点儿关于锁魂咒内容翻出来，眼睛上就传来一阵刺痛。
这是沈从冬借给她的通灵要结束了。
“沈……”她不适地眯了眯眼，垂着头要喊人。
没来得及喊完。
因为屋里的烛火再次熄灭。
她下意识立刻抬头看了眼抱着兆儿的女鬼的方向，捕捉到女鬼同样怔愣的神情下一刻被黑暗吞噬。
……不是她？
舒怜北恍神了一下。
她半阖着眼转头，只来得及看见沈从冬朦朦胧胧的身影一瞬间凐灭在黑暗之中。
眼眸上的刺痛感已经消失了。
通灵结束。
屋子彻底沉入了黑夜，寂静的近乎有些压抑。
而在这一片昏天黑地之中，一只手划开浓稠的墨色，触碰到了她的手背。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十指纤细的女子的手，带着微凉如玉的触感，极轻地摸索了片刻，最后勾住了她的指尖。
手的主人在她的身旁闷闷地笑，好像用气音无声地笑骂了一句“小鬼”，勾着她的手指随着笑微蜷了一下。
黑暗中那个人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阿北，牵好了，别又走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