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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字形最好不要太复杂。

“我真希望自己不在这儿。”他低声道。

他举起袜子,转了一两圈,然后砸上了那东西的膝盖——至少他希望那是对方的膝盖。

它发出尖厉的嗡嗡声,翅膀噼噼啪啪地展开,转身就朝灵思风所在的方向冲。灵思风的沙袜子往上一甩,把它砸个正着。它长着秃鹫的脑袋。

那东西踉踉跄跄地往后退,灵思风则绝望地四下打量,却发现科银仍然站在原地没动弹。科银惊恐万分地看到对方开始往自己这边走来,双手本能地抬起,准备释放魔法。在这里,这意味着他要让他俩一起完蛋。

“快跑,你这傻瓜!”灵思风尖叫起来。那东西正从刚刚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准备反击。不知怎么的,灵思风竟脱口说出:“你知道对坏孩子会有什么处罚!”

科银白了脸,转身朝光线跑去。他仿佛是行进在糖浆里,每一步都在熵的斜坡上挣扎。世界那里外翻转的扭曲图像就悬在前方,几英尺,现在是几英寸,它犹豫不决似的摇摆着……

一只触手缠上他的腿,害他向前扑倒。

跌倒时他使劲把双手往前伸,有一只手摸到了雪。它立刻被什么东西抓住了;那触感就仿佛温暖、柔软的皮手套,而在柔和的触感底下还有回火钢一样的坚定。它用力把他往前扯,连缠住他的那东西也被一并拉了过去。

颗粒状的黑暗与光线在他周围闪烁,突然之间,他滑上了结满冰的鹅卵石地面。

图书管理员放开科银。他一手拿着截沉甸甸的木梁,在黑暗的映衬下长身直立,肩膀、右臂和胳膊肘尽情舒展,仿佛一首歌颂杠杆应用的赞美诗。木梁下落时又准又狠,充满了初生的智力那种不可阻挡的气势。伴随着一声“吧唧”和一声愤怒的尖叫,科银腿上那滚烫的压力消失了。

柱状的黑暗闪烁起来,里面传出尖锐的叫唤和砰砰的声响,所有的声音都因为距离而显得有些扭曲。

科银挣扎着站起身,转头就想冲回黑暗中,但图书管理员伸出一只胳膊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们总不能就这么把他丢下!”

猩猩耸耸肩。

黑暗中又是一声噼啪,之后几乎一片死寂。

但只是几乎。人和猩猩都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很像是渐渐消失在远方的脚步声,非常非常遥远,却又十分的清晰。

他们身边竟也出现了那声音的回声。猩猩四下一看,赶忙把科银推开;一个矮矮胖胖的破烂玩意儿迈着上百条小短腿冲过饱受创伤的院子,纵身跃进正在消失的黑暗中,没有丝毫迟疑。黑暗最后一次闪烁,然后便彻底没了踪影。

在曾经被它占据的位置,雪花突然急促地飘舞。

科银挣脱图书管理员的手,跑到先前的圈子里,地面已经开始变白。他脚下踢起一片细沙。

“他没出来!”他说。

“对——头。”图书管理员一脸超然。

“我以为他会出来的。你知道,赶在最后一刻。”

“对——头?”

科银使劲瞪着鹅卵石,仿佛只要集中精神就能改变他所看到的东西,“他死了吗?”

“对——头。”图书管理员想表达的意思是,灵思风所在的区域、时间和空间之类的都不大可靠,因此跑去推测他在这一刻的存在状态并没有什么用处,我们连他是不是身处某一个时刻都还不知道呢。还有,说起来,他甚至可能明天就会出现,当然也可能出现在昨天。最后我们应该相信,假如存在着哪怕一丁点儿活下来的可能性,那么我们几乎可以肯定灵思风是绝对能成功的。

“哦。”科银说。

他看到图书管理员拖着脚开始往艺术之塔走,立刻被一种绝望的孤独感淹没了。

“我说!”他大声喊道。

“对——头?”

“现在我该怎么办?”

“对——头?”

科银含含糊糊地朝周围的一片荒寂挥挥手。

“你知道,也许我能做点什么,为这一切?”他的声音几近恐慌,“你觉得这主意还行吗?我是说,我可以帮助大家。我敢说你肯定想变回人类,对吧?”

图书管理员那永恒的微笑略略往上抬,刚好露出满嘴的牙齿。

“好吧,也许还是算了。”科银赶紧说,“可总有些什么我能干的,对吧?”

图书管理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他的目光落到男孩手上。科银一惊,内疚地松开了手指。

猩猩赶在银色小球落地之前接住了它,动作干净利落。他把它凑到眼睛上啾瞅,又嗅上一嗅,轻轻摇上一摇,最后听了一会儿。

然后他抡起胳膊,用尽全身力气把它丢了出去。

“你——”话没说完,图书管理员已经一把将他推倒在雪地里,随后猩猩自己也往他身上扑倒。

小球在抛物线的顶端回身下落。很快,完美的曲线被地面打断。接下来我们听到仿佛竖琴琴弦绷断的声音、一阵没法理解的嘀咕,此外还有一股热风:碟形世界的神仙自由了。

他们很生气。

“咱们完全无能为力,不是吗?”柯瑞索道。

“没错。”柯尼娜说。

“冰会赢,对吧?”柯瑞索问。

“对。”柯尼娜说。

“不对。”奈吉尔回答道。

愤怒让他浑身发抖,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寒冷。他的脸色就像隆隆而过的冰川一样苍白。

柯尼娜叹口气,“我说,你以为我们还能——”

“送我到他们前面几分钟远的地方。”奈吉尔说。

“我真的看不出这能有什么用。”

“我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奈吉尔静静地,“只管照我说的做。带我去他们前边一点点,好给我点时间把事情想想清楚。”

“把什么想清楚?”

奈吉尔没吭声。

“我问你,”柯尼娜道,“把什么——”

“闭嘴!”

“我看不出为什么——”

“听着,”此刻奈吉尔的耐心已经无限接近了操起斧头实施谋杀,“冰会覆盖整个世界,对吧?人人都要死了,嗯?只除了咱们,咱们还能苟延残喘一小会儿,我猜,直到这些马想要它们的,它们的,它们的燕麦或者厕所什么的。这点时间对咱们反正没什么用,虽然没准够柯瑞索写首十四行诗之类的,说说突然之间天气变得有多冷。而且整个人类的历史马上就要给抹得一干二净,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希望能让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知道,我绝不准备让谁跟我争来争去,你们可都听明白了?”

他停下来喘口气,浑身像竖琴的琴弦一样不住颤抖。

柯尼娜在犹豫。她的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仿佛是想争辩,可临到头又改变了主意。

他们往前走了一两里,终于在松树林里找到一小块空地。牧群的动静仍然清晰可闻,树顶上可以看到团团蒸汽,大地也像鼓面一样蹦蹦跳跳。

奈吉尔漫步走到空地中央,练习似的挥了几下剑。他的同伴们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假如你不介意的话,”柯瑞索低声对柯尼娜,“我就先走一步了。在这样的时刻清醒总会失去它的吸引力,我敢肯定,要是能透过一杯酒看过去,世界末日一定会美好许多,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哦,桃红色脸蛋的鲜花啊,你相信天堂吗?”

“不怎么信,不。”

“哦,”柯瑞索道,“好吧,那么我俩大概是不会再会了。”他叹口气,“多么浪费啊。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一个拷严。呃。当然,假如靠了某种难以想象的巧合——”

“拜拜。”柯尼娜说。

柯瑞索可怜巴巴地点点头,掉转马头从树顶上消失了。

空地周围,树枝上的积雪被震得纷纷落下。冰川不断接近,空气中充满了隆隆声。

柯尼娜拍拍奈吉尔的肩膀,男孩惊得一跳,连剑也掉了。

“你在这儿干吗?”他一面厉声质问,一面绝望地在雪里摸索。

“听着,我没想多管闲事什么的。”柯尼娜温柔极了,“不过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她能看到积雪和泥土好似被推土机推着,穿过森林朝他们压过来。领头的冰川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很快那声音里又加进了树干断裂的节奏。而在林木线之上极高的地方,人一眼看去或许会误以为那是天空,但事实上却是冰巨人驾着他们的冰川在无情地推进。

“我没什么打算,”奈吉尔道,“一点也没有。我们必须抵抗,就只是这样而已。我们过来为的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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