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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你碰我的法杖,”科银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你就死定了。明白?”

卡叮抬起头,动作很轻柔,免得掉下什么零零碎碎。

“完全明白。”他说。

“现在我想看看大学了,”男孩继续道,“我听说过好多同它有关的故事……”

锌尔特帮卡叮站起来,然后搀着他,乖乖地跟在男孩身后一路小跑。

“别碰他的法杖。”卡叮喃喃道。

“我会记得,唔,不去碰它。”锌尔特坚定地说,“是什么感觉?”

“你给蝰蛇咬过吗?”

“没有。”

“那你完全可以理解那是种什么感觉。”

“啊?”

“那感觉一点也不像蛇咬。”

他们快步追上科银坚定的背影,男孩大步走下楼梯,穿过通向大厅的壮美拱门。

锌尔特一闪身跑到前头,拼命想要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

“这是大厅。”他说。科银金色的眼睛转向他,巫师立刻觉得口干舌燥,“叫这名字是因为它是个厅,你明白。而且很大。”

他咽口唾沫。“它是个很大的厅。”他奋力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最后一点条理被那探照灯一样的目光燃烧殆尽,“一个特别大的厅,所以它才叫做——”

“那些人都是谁?”科银拿法杖一指。他进门的时候,聚在大厅里的巫师纷纷转过身来,现在他们又都忙不迭地退开,就好像法杖是台火焰喷射器。

锌尔特沿着大法师的目光看过去,科银指的是装饰在墙上的肖像画和雕塑。过去的校长们留着长长的胡须,戴着尖尖的帽子,手里或抓着华美的卷轴,或拿着富于象征意义的占星装备;他们俯视众生的目光里充满了强烈的自高自大,当然那也可能是出于长期便秘。

“从这些墙上,”卡叮道,“两百个最伟大的巫师俯视着你。”

“我不喜欢他们。”科银说着,法杖射出一道八色火焰。校长们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且窗户也太小——”

“天花板太高——”

“一切都太老——”

眼看着法杖闪烁、吐火,巫师们纷纷扑倒在地。锌尔特把帽子拉下来遮住眼睛,滚到一张桌子底下。大学的整个构造都在他身边飘荡。木头嘎吱作响,石头痛苦呻吟。

有什么敲了敲他的头。他尖叫起来。

“闭嘴!”卡叮努力盖过周围的喧嚣,“再把你的帽子拉上去!拿出点尊严来!”

“那你又在桌子底下干吗来的?”锌尔特话里一股子酸味。

“我们必须抓住机会!”

“什么,就像抓住法杖那样?”

“跟我来!”

锌尔特钻出去,发现外头是一个明亮的新世界。一个恐怖而明亮的新世界。

粗糙的石墙消失了。被猫头鹰占据的阴暗房椽消失了。铺着黑白瓷砖、图案让人眼睛发直的地板消失了。

消失的还有高处的小窗户,窗户同它们柔和的古董油污一起不见了踪影。纯粹的日光涌进大厅,这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呢。

巫师们张大嘴巴面面相觑,眼前的景象与一直以来他们想象的样子完全不同。毫不宽容的阳光将华丽的金丝刺绣打回原形,变成镀金,精美的衣料也暴露了身份,它们原只是污迹斑斑的破旧天鹅绒而已;飘逸的美须变成了沾满尼古丁印记的一团乱麻,璀璨夺目的八钻原来也只是挺次的安科石罢了。清新的光线探索着、刺探着,所有教人舒服的阴影都被一一剥离。

而且,锌尔特不得不承认,留下来的一切实在没法带给人多少信心。突然之间,他敏感地意识到在自己的袍子底下——在他那褴褛的、严重褪色的袍子(这一事实又带来一波崭新的罪恶感),在他那被老鼠打了个洞的袍子底下——他仍然穿着居家的拖鞋。

现在大厅几乎整个变成了玻璃,要不就是大理石。一切都那么华丽,锌尔特觉得自己简直不配待在这里。

他转向卡叮,发现自己的巫师兄弟正盯着科银,两眼闪闪发光。

大多数巫师都是这副表情。巫师么,假如他们不被力量吸引,那就算不上巫师了,而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力量。那根法杖就像耍蛇人手里的眼镜蛇,把他们全都迷住了。

卡叮伸出一只手想拍拍男孩的肩膀,不过中途及时改变了主意。

“棒极了。”他改用嘴巴说。

他转身面对代表了魔法的巫师们,然后举起两只胳膊。“我的兄弟们,”他高声吟道,“我们之中出现了一位拥有伟大力量的巫师!”

锌尔特扯扯他的袍子。

“他差点杀了你。”他嘶嘶地说。卡叮不理不睬。

“现在我建议——”卡叮咽口唾沫——“我建议推选他为校长!”

片刻的寂静之后,爆发出阵阵欢呼和表示反对的怒吼。人群后部好几堆人吵了起来,靠近前排的巫师倒不那么热衷于争执。他们能看清科银脸上的微笑。那笑容明亮灿烂又冰冷刺骨,就好像月亮露出的笑脸。

人群中一阵骚动,然后一个上了年纪的巫师挤到了前排。

锌尔特认出那是欧汶·哈喀德里,七级,教授魔法传承。他气得涨红了脸,同时又愤怒得脸色煞白。他的话仿佛无数把匕首破空而来,短促得好像修剪过的灌木,干脆得好像饼干。

“你疯了不成?”他说,“只有升至第八级的巫师才能成为校长!同时其他几位最高等级的巫师还必须在庄严的代表会议上推举他!(当然是在众神的指导下。)这可是魔法的传承!(亏你想得出来!)”

哈喀德里研究魔法传承已经好多年,因为魔法通常都是一个双向的过程,因此他身上也留下了这门功课的痕迹。他给人的感觉是干酪酥条一样的脆弱,而且不知怎的,这种干瘪的举止让他拥有了朗读标点符号的能力。他站在那儿,气得浑身发抖,但同时也注意到自己很快就变成了孤家寡人。事实上他变成了一个不断扩展的圆圈的中心,圆里只剩空荡荡的地板,圆周上则全是巫师。所有人突然都很愿意发誓说,自己这辈子一眼也没瞧见过这家伙。

科银举起了他的法杖。

哈喀德里举起一根责备的手指。

“你吓唬不了我,年轻人!”他喝道,“或许你确实有天赋,但仅仅有天赋是不够的。要成为一个伟大的巫师还有许许多多别的条件。行政才能,比方说,以及智慧,还有——”

科银垂下法杖。

“魔法传承对所有巫师都适用,不是吗?”他问。

“完全正确!它的存在就是——”

“可我不是巫师,哈喀德里大人。”

老巫师迟疑了。“啊,”他说,又是一阵迟疑,“这倒也是。”

“但我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需要智慧、远见以及良好的建议,假如你能屈尊提供这些富有价值的珍宝,我将不胜感谢。比方说——为什么巫师没有统治世界?”

“什么?”

“只是个简单的问题。在这间屋子里一共有——”科银的嘴唇嚅动了几分之一秒——“四百七十二个巫师,通晓世上最精妙的技艺,然而你们所统治的仅仅是这几英亩相当低劣的建筑。这是为什么?”

最高级的巫师们交换着心知肚明的眼神。

“表面看来似乎如此,”哈喀德里终于开口了,“可是,我的孩子,暂时的力量未免眼界有限,我们掌控的领域远远在它之外。”他的眼睛闪着光,“难道魔法竟不能将心灵带到最最神秘的——”

“没错,没错。”科银道,“然而你们的大学却被坚不可摧的石墙限制着。这是为什么?”

卡叮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太不可思议了,这孩子简直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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