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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没办法。我随我父亲。”

“那么令尊是谁,野蛮人克恩么?”灵思风咧开嘴,表示自己不过是开个玩笑。至少他的嘴唇拼命往上翘来着。

“没必要拿这个取笑,巫师。”

“什么?”

“这又不是我的错。”

灵思风的嘴唇无声地嚅动。“抱歉,”他说,“我没听错吗?你父亲真是野蛮人克恩?”

“没错。”那姑娘冲灵思风皱起眉,“谁都得有个父亲,”她补充道,“甚至连你也不例外,我估摸着。”

她从街角伸出脑袋打探一番。

“安全。来吧。”她说。他们继续踏着湿漉漉的鹅卵石大步往前走,她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我猜你父亲多半是个巫师吧。”

“恐怕不是,”灵思风说,“魔法是不准在家族中遗传的。”他停下脚步。他认识克恩,有一次克恩娶了个跟柯尼娜一般年纪的姑娘,他还参加婚礼来着。克恩这人有个特点,他总把每个钟头里都塞满了无数个分钟。“很多人都想像克恩一样呢,我是说,他是最棒的战士,最伟大的盗贼,他——”

“你该说,很多男人!”柯尼娜厉声道。她倚着一堵墙冲他瞪眼。

“听着,”她说,“有个挺复杂的词儿,一个老巫女告诉我的……记不大清了……这种东西你们巫师该知道。”

灵思风默想片刻。“果子酱?”他尝试道。

她一脸暴躁地摇摇头,“那词儿的意思是说你会像你父母。”

灵思风皱起眉头。关于父母的问题他一向不大拿手。

“盗窃癖?惯犯?”他胡乱猜着。

“带‘义’字的。”

“享乐主义?”灵思风几乎绝望。

“义船。”柯尼娜道,“那个巫女解释给我听过。我母亲是在神殿里给谁知道哪个疯子神跳舞的,父亲救了她,然后——他们在一起待了段时间。他们说我的长相、身材都随她。”

“而且它们都非常不错。”灵思风拼命献殷勤。

她红了脸,“嗯,好吧,但他给了我可以系住一艘船的肌肉,我的反应灵敏得好像热锡上的蛇,极其渴望顺手牵羊,而且每次遇见陌生人我都有种可怕的感觉,觉得九十英尺开外我就该扔把匕首过去刺穿他的眼睛。而且我的确能办得到。”她带着一丝自豪添上一句。

“老天爷。”

“就为这,男人通常都对我敬而远之。”

“唔,难免的。”灵思风有气无力地说。

“我是说,一等他们发现了,你就很难留住你的男朋友。”

“除非是掐住他的喉咙,我猜。”灵思风道。

“要想建立起真正的关系,这招可帮不上什么忙。”

“没错。我看得出。”灵思风道,“不过,要是你想当个名声赫赫的野蛮人盗贼倒是挺有用。”

“可是,”柯尼娜说,“假如你想当的是个理发师呢?”

“啊。”

他们无言地盯着雾气。

“真正的理发师?”灵思风问。

柯尼娜叹口气。

“蛮族理发师可没多大市场,我估计。”灵思风道,“我是说,谁想来个香波洗发外带砍头?”

“可每次看到美容的工具,我就实在忍不住想拿把双刃指甲剪到处乱挥。我是说剑。”柯尼娜道。

灵思风长叹一声。“这感觉我明白,”他说,“我曾经想当个巫师。”

“可你不就是巫师?”

“啊。唔,当然,不过——”

“安静!”

灵思风发现自己被压在墙上,不知怎么回事,一小股凝结成水的雾气立刻开始往他脖子里滴。一柄宽大的飞刀凭空出现在柯尼娜手里,她蹲伏在地,活像丛林中的野兽,或者更糟的,活像丛林里的野人。

“怎么——”灵思风张开嘴。

“住口!”她嘶嘶地说,“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她站起来,以一只脚为轴转过身,同时飞刀出手,动作一气呵成。

唯一的动静只有一声空洞、木愣的“砰”。

柯尼娜站直身子,瞪大了眼睛。她血管里激荡的是英雄的血,极其固执,害她一辈子也干不成围着粉红色围巾的那个行当,但这一次她却完完全全地不知所措了。

“我刚刚杀了个木头箱子。”她说。

灵思风转过街角。

行李箱站在滴水的街道上,刚才的匕首还插在箱盖上颤颤巍巍,它瞪着柯尼娜。接着它稍稍改变姿态,小短腿踏出一种错综复杂的探戈步子,转而瞪上了灵思风。行李箱压根儿没有五官,只除了一把锁和两根铰链,可它瞪起眼来比一块大石头上所有的美洲鬣蜥加在一起还厉害。它简直能瞪赢玻璃眼珠的雕塑。要论那种遭受背叛的哀怨,挨了主人一脚的小猎犬也只好老实回狗窝里趴着去。眼下箱子上还插着几个箭头和几把断剑。

“这是什么?”柯尼娜嘶嘶地问。

“只不过是行李箱。”灵思风一脸疲惫。

“你是它的主人?”

“其实说不上。有点吧。”

“危险吗,它?”

行李箱拖着脚转过身,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

“关于这一点存在着两种思路。”灵思风道,“有些人说它挺危险,其他人说它极其危险。你怎么想?”

行李箱把盖子扬起来一点点。

行李箱是用智慧梨花木做的,这种植物魔力很强,以至于在碟形世界上基本已经绝种,只一两个地方还残存着一点。它同柳兰有些类似,只不过它们对强辐射的地点不感兴趣,而偏爱曾经大量释放魔法的区域。传统上巫师的法杖都使用这种材料,行李箱用的也是它。

箱子带着很多魔法特质,其中有一条相当简单明了:它会跟着自己认定的主人去任何地方。这“任何地方”可不仅仅是指某个维度,又或者某个国家、某个宇宙、某几次转世。任何地方。它就像伤风一样难以摆脱,而且令人不快的程度还要高得多。

另外,行李箱在保护主人这方面非常极端,而要形容它对世上其他生物的态度就比较困难,不过我们大概可以从“嗜血残忍的恶意”开始一路往深处探索。

柯尼娜盯着箱盖。它看起来很像是张嘴。

“我想我会投‘致命的危险’一票。”她说。

“它挺喜欢薯片。”灵思风主动提供信息,然后他又补充道,“唔,这么说或许夸张了些。它吃薯片。”

“那人呢?”

“哦,人也吃。目前为止大概十五个,我想是。”

“好人还是坏人?”

“死人而已,我想。它还能帮你洗衣服,你把衣服放进去,拿出来的时候就洗过熨过了。”

“并且沾满鲜血?”

“你知道,这就是好笑的地方。”灵思风说。

“好笑的地方?”柯尼娜重复一遍,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行李箱。

“对,因为,你瞧,箱子里面并不总是一成不变的,有点像多维空间,而且——”

“它对女人是什么看法?”

“哦,它一点不挑剔。去年它吃了本咒语书。闷闷不乐了三天又把它吐出来了。”

“太可怕了。”柯尼娜往后退却。

“哦,是的,”灵思风道,“一点不错。”

“我是说它瞪眼的样子!”

“这它倒挺拿手,不是吗?”

我们必须动身去克拉奇。帽盒子里的声音说。这些船可以带我们过去,找一艘,征用它。

灵思风睁大眼睛,密密麻麻的船索底下隐约可以看见许多被雾气环绕的阴影。泊锚灯星星点点地分散各处,在黑暗中制造出一个个模模糊糊的光球。

“很难违抗,不是吗?”柯尼娜道。

“我正在努力。”灵思风额上渗出了汗珠。

立刻上船。帽子说。灵思风的双脚自己挪动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哀叹道。

因为我没有选择。相信我,如果能找着个八级巫师,我肯定不找你。绝不能让他戴上我!

“为什么不行?你不就是校长帽吗?”

从古至今的每一个校长都透过我讲话。我就是大学。我就是传承。我代表了人类所控制的魔法——我绝不会让一个大法师戴在头上!绝不能再有大法师了!这世界太虚弱,承受不了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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