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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思风张开嘴。灵思风把嘴闭上。

他想说:这是校长帽,你不明白吗?这是给所有巫师的头头戴的,唔,戴在所有巫师的头头的头上,不,从象征的意义上讲它是所有巫师一同戴的,反正理论上应该是这样,而且它是每个巫师追求的目标,是代表有组织魔法的符号,是这整个职业的宝塔尖儿,是一个符号,它对所有巫师的意义在于……

等等等等。校长帽的事是灵思风入学第一天人家告诉给他的,那时他还很容易被感动,所以这故事就像块沉甸甸的铅一样沉进了他这团果冻里。世界上的事没几件他拿得准,但校长帽的重要性他却非常确定。谁都希望自己的生活中能有一点点魔法,也许连巫师也不例外。

灵思风。帽子说。

他朝那姑娘瞪大眼睛,“它跟我说话了!”

“就好像你脑子里钻出来的声音?”

“没错!”

“它对我也是这样。”

“可它知道我的名字!”

我们当然知道你的名字,蠢家伙。毕竟我们可是有魔力的帽子。

帽子的声音不仅仅具有衣料的质感,还带种奇特的混响,仿佛许许多多声音同时说话,而且时机掌握得几乎天衣无缝。

灵思风振作起精神。

“噢,伟大而奇妙的帽子,”巫师的语气相当夸张,“请击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她竟然放肆到,不,不止是放肆,她竟然——”

哦,得了,闭嘴。她偷我们是因为我们下了命令。险得很呢,还真是。

“可她是个——”灵思风迟疑着,“可她的性别是……”他喃喃道。

你母亲也一样。

“对,好吧,可她不等我生下来就跑了。”灵思风含含糊糊地说。

整座城里,无数个声名狼藉的小酒馆,随你怎么挑,你偏就进了他那间。帽子抱怨道。

“我能找到的巫师就他了,”那姑娘道,“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的,不是吗?他帽子上还写着‘巫司’什么的呢。”

对你读到的东西可不能全信。反正现在也太迟了。我们时间不多。

“等等,等等,”灵思风赶紧插话,“怎么回事?你想让她偷你?为什么我们时间不多了?”他对校长帽伸出根手指,开始发难,“无论如何,你怎么能随随便便让人把你偷了,你应该待在——待在校长的脑袋上!仪式就在今晚,我本来也该参加的——”

大学里发生了些可怕的事情。我们绝不能被带回去,明白?你必须带我们去克拉奇,那里有个配得上我们的人。

“为什么?”灵思风断定那声音有些古怪。它听起来叫人完全无法拒绝,仿佛它就是实实在在的命运。假如它命令他走下悬崖,他很可能要等跌到半路才会想起自己或许应该稍微反抗一下。

一切魔法的末日近在眼前。

灵思风挺内疚地四下瞅瞅。

“为什么?”他问。

世界很快就要毁灭。

“什么,又来了?”

我是认真的。帽子闷闷不乐地说。冰巨人的胜利,末日,众神的下午茶时间,所有这一切。

“我们能阻止吗?”

眼下未来尚未确定。

灵思风那一脸坚决的恐惧慢慢开始消退。

“这是个谜语吗?”他问。

如果你只管听人吩咐,别想着要理解什么的,这样事情或许会容易些。帽子说。年轻女人,现在你把我们放回我们的盒里。很快就会有许多人来找我们了。

“嘿,等等,”灵思风道,“这许多年里我怎么从没听见过你说话?”

我没有什么需要说的事儿。

灵思风点点头。听上去挺合理。

“听着,只管把它塞盒子里,我们得赶紧。”那姑娘说。

“请你多表现出一点点敬意,年轻的女士。”灵思风盛气凌人地说,“你所提到的正好是古老魔法的象征。”

“那就你拿着好了。”

“嘿,我说——”灵思风赶紧追上去,那姑娘已经飞快地跑到巷子的尽头,穿过一条狭窄的街道,进入了另外一条巷子。在这里,道路两旁的房子醉醺醺地挤在一起,最顶上一层竟然可以相互接触。她停下来。

“怎么?”她厉声问。

“你是那个神秘的小偷,对不?”灵思风说,“大家都在谈论你,说你就连锁上的东西也能偷走什么的。你跟我想象的不大一样。”

“哦?”她冷冷地说,“怎么个不一样法?”

“唔,你更……矮些。”

“哦,赶紧走吧!”

在这片街区,路灯原本就不大常见,到这里更是完全消失了踪影。前方除了虎视眈眈的黑暗什么也没有。

“我说快走,”她重复道,“你怕什么?”

灵思风深吸一口气。“杀人犯、抢劫犯、盗贼、杀手、小偷、扒手、卫兵、骗子、强奸犯和强盗。”他说,“那前面可是黄泉!”

“没错,可其他人绝不会到这儿来找我们。”她说。

“哦,他们会来的,相信我,只是不会再出去。”灵思风道,“就跟我们一样。我是说,你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我简直不敢想象……我是说,那里头有些人……”

“可我有你来保护我啊。”她说。

灵思风觉得自己仿佛听到几条街之外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你知道吗?”他叹口气,“其实我早料到你会这么说。”

那就走吧,走进这些险恶的街道,他暗想。到了其中某些个地段,他会撒丫子开跑。

在这个雾气弥漫的春夜,黄泉里伸手不见五指,读者压根儿没法读到灵思风如何穿过一条条阴森可怖的巷子,所以本段的描写将略微往上抬升,越过华丽丽的房顶、越过一片弯弯曲曲的烟囱,转而欣赏寥寥几颗冲破浓雾的星星。我们将努力无视从底下升起来的动静:小步快跑的声音、冲刺的声音、软骨摩擦的嘎吱、呻吟,还有闷在喉咙里的尖叫。所有这一切听起来很像是有只野兽,拼命节食两个星期以后决定来黄泉溜达溜达。

在靠近黄泉中心的某处有个院子——这一区从来没有好好绘过地图,所以位置什么的只能说个大概。这里的墙上至少有火把,不过它们喷出来的光线就跟黄泉本身一样,泛着阴险的红光,核心一片漆黑。

灵思风跌跌撞撞地冲进院子里,立刻扒住墙壁使劲喘气。那姑娘随后走进发红的光线中,自顾自地哼着小曲。

“你还好吧?”她问。

“唔唔唔。”灵思风道。

“抱歉?”

“那些人,”灵思风语无伦次,“我是说,你那么踢他的……你抓住他们的……你还一剑刺进了那一个的……你是谁?”

“我叫柯尼娜。”

灵思风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抱歉,”他说,“没听过。”

“我才来没多久。”她说。

“嗯,我猜你也不是这边的人,”他说,“否则我肯定应该听说过。”

“我在这儿找了个落脚的地儿。咱们进去吧?”

灵思风抬头看了看,稀稀拉拉的火把释放出雾蒙蒙的光线,隐约可以看见一根脏兮兮的长竿,说明深色小门背后的客栈就是巨怪脑袋。

一个钟头之前我们才目睹了一场很不体面的混战,地点是在破鼓酒家。大家或许会以为那是个声名狼藉的下流小酒馆,但事实并非如此。它是个声名狼藉的上流小酒馆,顾客都挺体面,尽管是种有些粗糙的体面——他们或许会打打杀杀,但干架的时候都很随和,彼此平等,心里半点不怀什么恶意。就连孩子也可以进去喝杯柠檬汁,他能遇到的最糟糕的事会是什么呢?也不过是后脑勺给拍上一巴掌罢了,而就连这也还要等他母亲听出他扩展了词汇量之后。如果气氛比较祥和,而且又能肯定今晚图书管理员不会出现,店主有时甚至还会在吧台上摆几碗花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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