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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随身带了三只鲜鸡蛋。她学了很长时间还没有学会做沙姆博。她真是笨。别的女孩子都会做,而且她相信她的做法没有错。
她在包里放了好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看也不看,把东西全都倒了出来,熟练地绕着鸡蛋织线,好像她已经做过一百次了似的,然后抓住碎木片,转动起来……
“砰!”
鸡蛋碎了,蛋液流了出来。
“我告诉过你。”威得韦克斯女士说,一直睁着一只眼睛看着,“这些棍子、石子都是玩具。”
“你有没有做过?”
“没有,我做不好。它们有它们的方式。”威得韦克斯女士打着哈欠说。她把毯子裹紧了一些,哼哼了几声,似乎是想让自己靠着石头睡得更舒服一点儿。没过一会儿,她的呼吸变得均匀了。
蒂凡尼躺在毯子里静静地等待着。月亮出来了。她本指望感觉能好一些,但是没有。方才,这儿是一片漆黑,而现在,她看到了重重影子。
她的身边传来了打鼾声。四周如波浪似的石块仿佛一幅粗犷的油画。
寂静降临了。它驾着银色的翅膀,穿过黑夜,仿佛一片轻盈的羽毛,悄无声息地飞来了。它幻化作了一只猫头鹰,飞落在近旁的一块石头上,歪着脑袋瞧着蒂凡尼。
它的神情似乎不只是一只鸟儿的好奇。
老妇人又打起了鼾声。蒂凡尼盯着那只猫头鹰,伸手轻轻地摇了摇她。没有动静,她只好再使劲摇了摇。
好似有三头小猪一起嘟囔着,威得韦克斯女士一声高高的鼾声之后,睁开了一只眼睛问:“唔?”
“有只猫头鹰在盯着我们!就在这儿!”
刹那间,猫头鹰眨着眼睛瞧着蒂凡尼,好像看见她感到非常奇怪,接着展开翅膀,飞入夜幕中。
威得韦克斯女士抓着她的喉咙,咳嗽了一两声,声音嘶哑地说:“当然是一只猫头鹰,孩子,我花了十分钟才把它引得这么近!现在你要安静一点儿,我要再试一次;否则,我只好借用一只蝙蝠了。每次我借用蝙蝠飞出去时,我总想着我是在用我的耳朵看东西(因为蝙蝠是瞎子),一个体面的女士是决不能这样做的!”
“但是你刚才在打鼾!”
“我没有打鼾!我只是稍稍休息了一下,一边引着那猫头鹰靠得近一点儿!要不是你摇醒我把它吓走了,我已经飞到了空中,这一片就已全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了。”
“你……占用了它的身体?”蒂凡尼紧张地问。
“不!我可不是你的蜂怪。我只是……借它带我一程,只是……偶尔逗引它一下,它甚至都没发觉我在它身上。现在,你快睡吧。”
“可是,万一蜂怪……”
“一旦它靠近,我马上会告诉你的!”威得韦克斯女士嘘了一声躺下了。她又挪了挪头,补充说:“我不会再打鼾了!”
可半分钟后,她又开始打鼾了。
几分钟后,那只猫头鹰又飞了回来,或者也许是另一只。它飞落到同一块石头上,停了一会儿,接着又飞走了。巫婆不再打鼾了,事实上,她几乎连呼吸都没有了。
蒂凡尼靠近了她瘦削的胸膛,俯下身子听了听她的心脏是否还在跳动。
她感觉自己的心紧张得像握紧了的拳头——
她想起了她在牧羊小屋里发现阿奇奶奶的那一天。她安详地躺在窄窄的铁床上,然而一踏进小屋,蒂凡尼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咚。”
蒂凡尼数到了三。
“咚。”
还好,她的心还在跳。
缓慢地,像一根生长着的树枝,有一只僵硬的手在移动,犹如迟缓的冰河在运动,它慢慢地滑动着,伸进了口袋,又伸了出来,举着一张写着字的大的卡片,卡片上写着:
蒂凡尼决定不再和她争辩。她替老妇人掖了掖毯子,然后用毯子把自己裹紧了。
借着月光,她又做起了沙姆博。她应该能够用它来做些什么,也许如果……
借着月光,她非常非常小心地……
“砰!”
鸡蛋碎了。鸡蛋总是碎掉,现在她只剩下一个鸡蛋了。蒂凡尼不敢拿甲虫来做,即使能找到她也不愿意,那样太残酷了。
她坐直了,望着银灰色的地平线,她的第三思维想:它不会到这儿来的。
为什么?
她想:我不确定为什么我知道。但我觉得是这样,它不敢靠近。它知道威得韦克斯女士和我在一起。
她又想:它是怎么知道的,它没有思想,它连威得韦克斯女士是什么都没有概念。
蜂怪还在思考。蒂凡尼的第三思维想。
蒂凡尼靠着石头躺下了。
有时候,她脑袋里的思想太……拥挤了……
早晨来临了,阳光照耀,她的头发上沾着露水,薄雾宛如轻烟在大地上漫游……一只鹰停在昨晚猫头鹰停落的石头上,正吃着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蒂凡尼能看清它翅膀上的每一根羽毛。
它一边吞咽着,一边用它那双野性十足的鸟眼瞪着蒂凡尼,然后拍拍翅膀飞进了雾中,搅得轻雾一阵轻轻地颤动。
在蒂凡尼身旁,威得韦克斯女士又开始打鼾了,听着那鼾声,她能感觉到威得韦克斯女士在她的身体里。她轻轻地推了推老妇人,那规则的“格那啊啊格雷格雷格雷”的鼾声突然止住了。
老妇人坐了起来,咳嗽了几声,急切地挥着手让蒂凡尼把茶水递给她。她一口气喝下半瓶水然后才开口说话。
“啊,说说看你喜欢吃什么。不过兔子烧熟后可比生吃好吃,”她喘了一口气,把水瓶盖好,“还得把皮扒去。”
“你利用……借用了鹰的身体?”蒂凡尼问。
“当然,你总不能指望可怜的猫头鹰天亮后还飞来飞去,只是为了看看这附近都有谁吧。它整夜在捉田鼠,相信我,即使是生兔子也比田鼠好吃。千万别吃田鼠。”
“我不会的。”蒂凡尼说,她真的不会去吃,“威得韦克斯女士,我想我知道蜂怪在做什么。它正在思考。”
“我可觉得它是没脑子的!”
蒂凡尼让她的思想自己说话。
“但它有我的回声,不是吗?肯定有,它能收到曾经它占据过的每个人的回声。我还有一小部分肯定还在它里面。我知道它就在这附近,而它也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所以,它和我们保持距离。”
“哦?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想,是因为它害怕你。”
“哈!它干吗怕我?”
“它怕你,”蒂凡尼简单地说,“是因为我,有一点儿,怕你。”
“孩子,你怕我吗?”
“是的。”蒂凡尼接着说,“它就像一条挨了打的小狗,但是不会逃走。它不理解是哪儿做错了。不过关于它……我心里有一个模糊的想法……”
威得韦克斯女士什么也没说,她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你还好吧?”蒂凡尼问。
“我只是想给你留一点儿时间,让你把那个念头想清楚。”威得韦克斯女士回答。
“对不起。可那念头现在又消失了。不过……我们可能把蜂怪想错了。”
“哦,是吗?怎么讲?”
“因为……”蒂凡尼努力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想,是因为我们不愿意把它往好的一面想。这跟……第三个愿望有关。不过我还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继续朝着这个思路想。”巫婆说着抬头看了看,又说了一句,“我们有伴儿了。”
蒂凡尼费了几秒钟才在森林的边缘处找到了威得韦克斯女士所说的伴儿:一个小小的黑影正往这边飞来,不过还看不太清楚是谁。
渐渐地,她看清那是佩特拉的身影,她紧张地飞在离地几英尺的半空中。有时候她从扫帚上跳下来,用手抓住扫帚变换着方向。
她在蒂凡尼和威得韦克斯女士身边又一次跳了下来,匆忙间她抓住扫帚指向了一块大石头。扫帚轻轻地撞在石头上,戳在石头的缝隙里,好似想要从那石块中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