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赤霄77(1 / 2)

当晚,方盈昭与玄醴、严念住进了云来客栈。

三人各自休憩沐浴,洗去一身的疲惫与沙尘,又用了晚饭,天竟还亮着。

严念闲不住,自己端着长刀去了后院,找了个无人的地方练功去了。方盈昭换了身苍绿色的布衣从里间出来,玄醴抬眼看了看他,又将目光落回到棋盘上,如平日一般面无表情,但是坐了半刻也没再有动作。

方盈昭凑过去一看,棋盘上一颗棋子也无,玄醴根本是在发呆。第一次见她如此反常,方盈昭一拎衣袍坐到棋盘对面,柔声问道:“有心事?”

玄醴将手中已经捏得温热的棋子丢回棋篓里,有些苦闷,“那个人,我认识。”

方盈昭在脑中过了一遍今日遇见的陌生人,很快将目标锁定到那名中年男子身上,有些诧异:“是给乞儿铜钱的那个人?”

玄醴微微苦笑了一下,似是有些犹豫该不该说下去,但是话已经到这里了,总要说完,她又有些担心过往之事会给现在带来危险,于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在这个陌生的小城、陌生的客栈里,伴着陇南绿茶的清香,给方盈昭讲了一个,她从未提及过的故事。

她从前受雇于某个组织,是边境上的雇佣兵,杀过不少人,这件事方盈昭是知道的。他不知道的是,玄醴为何千里迢迢逃入了关内,又为何甘心作为一名普通的侍卫留了下来。

玄醴从未主动说过,他也没问过,他愿意为她提供一个栖身之所,等到休息够了,她随时可以离开。可是她在王府里一呆就是五六年,似乎完全与前尘旧事断了联系,每日除了下棋就是读书,一副风平浪静心无旁骛的样子。

然而方才偶然撞见的那个中年男人,在她看似平静的心上,投入了一颗石子,她忍了又忍,还是起了一丝涟漪。

起先和严念讨论他是不是好人的时候,方盈昭已经本能地有些抵触这个人,他直觉这人不是个普通路人,却说不清原因,便也没提。现在他知道了这感觉的来源——

“他是赤霄的首领。”玄醴简短介绍道,她想微笑一下,没有成功,最终变成了一个扭曲的表情。

此人名叫凌皓,是个汉人,常年盘踞于大周与西突厥的边境附近,一手建立了名叫赤霄的佣兵组织,做人命买卖。玄醴和他相遇的时候,还是个初长成的小姑娘,才十六七岁,凌皓正值盛年,刚刚三十出头。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彼时玄醴虽无现在这么好的功夫,但已经是个能够独立接活的杀手了,只是无意间得罪了另一伙帮派,对方人多势众,她走投无路,只得去找凌皓,寻求赤霄这个当地最大的雇佣兵组织的庇护。凌皓见她是个好苗子,十分欢迎,替她摆平了麻烦,又为她敲定了高昂的佣金,她便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十年。

这十年里,玄醴为组织清理掉了许多人,有雇主点名要的,也有不知因由的。凌皓冷眼看着她渐渐长大,渐渐沉默寡言,渐渐……陷入到一场徒劳的爱恋之中。

但是凌皓,除了金钱之外,什么都没给过她。

玄醴父母早亡,祖母也在她幼年时离世,没有人告诉她,应该如何去爱一个人,所以她只是一丝不苟地完成着对方交待的任务,复命之后接过银钱,转身就走。

能听一听对方的声音,时常见面,还身处在同一个组织里,她本以为余生就此度过,便很好了。

直到有一日,她杀人时不慎受了伤,左臂中了重重一刀,皮肉翻出几可见骨,她自己用破布绑住伤口,回去复命时还在流血。

就在这一日,凌皓没有照例从桌上拿起银钱递给她,再目送她离去,而是冲她招了招手,将她唤到了身前。

他细致地用剪刀剪开她的衣袖,轻柔地清理了伤口,又敷上金疮药,再为她包扎好。

他从未像这天一样专注地看着她。

后来,玄醴每一次外出杀人,都会带着伤回来。

如此拙劣的方法,身为首领满腹城府的凌皓,却从未揭穿过她。

这段时光,是玄醴最快乐的日子。

“我当时想,他放任我做这种傻事,或许,也有点喜欢我吧,”她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只是,这样的日子,却不能长久。”

为玄醴包扎过四次伤口之后,凌皓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回来时,带来了一名少女。

少女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天真烂漫,不解世事,在他们这群雇佣兵面前站着,就像一道刺目的阳光。

如果玄醴是黑夜,少女便是白昼,如果玄醴是阴暗的,少女便是晴朗的,她们两人如同天地的两端,没有丝毫相像之处。

凌皓说,这是他的妻子,他们刚刚成婚。

在嘈杂的恭贺声中,在少女灵动的目光前,玄醴忽然间想起了家乡的小城,想起了倒在道路上的祖母的尸体,她又像那时一样,再也没有亲人,再一次的无依无靠了。

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暗夜里,玄醴潜入少女的卧房,将匕首刺进了她的胸口。

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样做,是嫉妒?是爱而不得的执念?还是因为,这名少女,是终结她的幻想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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