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探查34（1 / 2）

皇甫德大军驻扎的第三日，昆州地界起了大雾。春日的雾来得很快，从丝丝缕缕蔓延到无边无际只用了半个时辰，这正是进城探查的好日子。柏舟几人趁着雾气浓重，一早便离了营。

行至昆州城西北方的峭壁下，柏舟与陆安、万勇、樊霍四人最后检查了一遍绳索。为防打草惊蛇，最终皇甫德只派了他们四人前来。此次出征，柏舟用方盈昭的令符调了包括万勇和樊霍在内的一百人随行，要论配合默契，还是要一同混迹过街头的兄弟才行。

“进城之后分头行动，今夜丑时之前务必回到此处。”柏舟嘱咐道。

陆安也对万勇与樊霍二人道：“不论是否探查到敌军行迹，都要准时回来。”

樊霍点头应了，万勇左手提着麻绳，用右手比了个手势：“放心。”

此地为一处断崖，自崖下向上看，高不见顶，崖壁险峻骇人，几乎直上直下。四人腰间别着短斧与木楔，由柏舟打头阵，在崖壁上用斧子凿出缝隙，再把木楔嵌入其中，再利用崖间偶尔斜插而出的树木，一步步攀爬而上。

他们四人的身手都不算差，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已经到了崖顶，柏舟探头看了一眼，对身侧的万勇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攀到地面，迅速将守卫击昏放倒，陆安和樊霍接住了两名守卫落下的长枪，轻轻放至崖边，大雾成了天然的屏障。

他们落脚的地方，正是刺史府的后院。

柏舟打了个手势，四人依计划各自散去，他自己则悄悄潜入了刺史府中。雾气越来越浓，几乎到了两人对面不相识的程度，为他提供了最好的掩护，他顺着一排房屋向前探查，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这里太静了，南越兵丁人数极少，走许久才能遇上一支小队，大多房屋都是空置的，柏舟挑了几间进去看了一眼，陈设已经落上灰尘，起码有两三个月未曾住人了。而昆州城是一个月之前向京城求援的，在那之前，人都去了哪里？

而且……柏舟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但越走越确定了，这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异样的气味，并不浓郁，仿佛源头还很遥远。他循着气味一路找去，不久便走到了刺史府大牢之前。推开通往地牢的铁门，扑面而来的恶臭冲得他倒退了半步，他撕开衣摆掩住口鼻，闪身迈入了黑暗。

地牢中无人把守，墙上用于照明的火把几乎全都燃尽了，柏舟寻了一支还剩点松脂可用的拿在手里，向深处走去。

牢房中的情形令他汗毛倒竖。

越往里走，恶臭味越浓重，熏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牢房大部分都没锁，铁门半开着，里面满是不知已经堆放了多久的层层叠叠的尸体，散发出朽烂的恶臭，与地牢因经年不见日光而产生的腐朽味道一齐传出来。而被锁住的牢房中竟还有活人，只是乍看之下他们已经与尸体差别不大了，全都倒伏在地上，皮肤与尸体一样生着流脓的疮，神情麻木呆滞，血管变成了黑色，从皮肤下透出来，像是树木的根须一般遍布全身。

他们没有流露出丝毫求生的意志，柏舟手里火把的光芒掠过他们的眼睛，他们只是转脸躲避了一下光线，随即便无视了他，依旧躺在地上等死。

柏舟拉严了脸上临时的面巾，蹲在人最多的牢房的铁棱前，询问他们：“你们是昆州城的百姓？城里发生瘟疫多久了？”

没有人理他。

柏舟又缓声道：“别怕，我是跟随皇甫德将军前来救援昆州城的，你们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能出去了——可有人见过通判俞骏升？”

一片沉默中出现了轻微的窸窸窣窣声，柏舟用火把照过去，牢房的角落里，有个人影匍匐在地，正努力向着他挪动。待到对方挪到跟前，他才看清，这是一名老者，衣着破烂，满脸皱纹，他像其他人一样，身上也布满了黑色的血管，只是皮肤还未溃烂。

他的声音沙哑，看起来用尽力气才能发出声音来：“俞骏升……正是我家大人……”

柏舟忙问：“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老者道：“城破时被抓走了，不知道关在何处……你是？”

“我是游骑将军段庭舟，跟随皇甫德将军前来救援昆州城。”柏舟答道。

老者摇了摇头，“我们这些人啊，都没救了，只有等死的份了，但是她——”

柏舟这才注意到，老者抱在怀里的并不是个包袱，一堆破布中竟藏着个孩童，他掀开破布的一角给柏舟看了一眼，旋即盖了回去，“这是我家大人的孙女，名叫俞湛清，没有染上病……段将军，你能不能……把她带走？”

柏舟犹豫了。

他当然知道，在这种环境下，这孩子绝不可能幸免。

老者见他没有一口回绝，看出他心软，流下两行浑浊的眼泪，“胡厚德跑了，我家大人与张司马为了全城的百姓奋力抗敌，没顾上家里……小主人还这么小，今年刚满七岁……”

柏舟皱着眉，默不作声。不是他心狠，如果他是独自前来的，就算让他想办法救下这整个牢房中的人，他都会尽力，可他不能把疫病带回营里。那是十几万将士啊，不能因为他的一念之仁葬送在这里。

老者撑着身体跪在地上，“段将军，我家大人的儿子儿媳都已经死在那南越人的刀下了，清儿是俞家唯一的血脉……”

老者的动作使俞湛清从昏睡中醒来了，她从破布中露出头来，揉了揉眼睛，细声细语地叫着“阿娘”。老者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他将布盖回去，一边拍着俞湛清的后背安抚着，一边唱了几句荒腔走板的童谣，又把她哄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