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胡女21（1 / 2）

此次设计绣锦坊一案，方盈昭只有一个目的——让皇帝真正下定决心，撤掉王仪。别看方盈暄已与他商定了人选，他了解方盈暄，不推他一下，皇帝陛下是下不了这个决心的。

三年前，方盈昭抱着看热闹的心救了罗浮，罗浮本可以不离开绣锦坊，继续等她那不成器的心上人来接她，她的心上人是谁呢？正是王仪的内侄，礼部侍郎冯元桥。

两人是如何定情的，罗浮并没有讲，想来也与话本里写的无甚区别。闹剧至此，罗浮也想通了，他们僵持在绣锦坊近两个时辰，冯元桥要真有情有义，纵使人在城外也能赶来，既不来，往后也不必来了。便留在了方盈昭府上。

而罗浮为报解围之恩，讲给方盈昭听的，正是绣锦坊经营的内情。

最初的绣锦坊，是由一吴姓富商开办的，生意并不兴隆，后来几经易手，被王仪看上了。他让府中管家王建达出面，盘下了绣锦坊，经过一番改建布置，重新开张。也不知是王仪深谙经营之道，还是他运气好，原本门可罗雀的绣锦坊，竟渐渐兴旺起来。

罗浮是在这之后来到京城的，凭她的才智和花魁的身份，才从老鸨那里了解到些许内情。老鸨名叫烟岚，原是坊里的姑娘，绣锦坊初开张时便在这里。也不知是长情还是薄情，绣锦坊每一次易手的时候，她都选择了留下，最终当上老鸨，还用家当买了几分商股，算是二老板，再也不用侍奉客人了。

朝中官员私下经商者不少，皇帝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出事的一概不管。只是王仪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三朝老臣，经营着现在京城中最大的青楼，说出去有点没脸。更重要的是，王仪不知是不是老糊涂了，从四五年前开始，叫人偷偷从东突厥采买貌美的奴隶，定期运到京城中。

本朝与外邦通商是个忌讳。方盈昭的祖父孝文皇帝便是借京城富商采买番邦奴隶的机会，藏兵于其中，混入京城推翻了前朝，所以本朝明令禁止与任何外邦交易。只不过总有人图新鲜，绣锦坊弄几个新罗婢、菩萨蛮藏在后院，引了不少浪荡子流连忘返。

这事呢可大可小，往小里说，就是王仪老不正经或者财迷心窍，皇帝斥责几句，命他关了绣锦坊便算了结。往大里说，便是不尊上意，无视律法，以官员之身经营青楼，欺上瞒下，是要被治罪的。

方盈昭就是要帮他把事情闹大，要闹到王仪自己脸上挂不住，闹到御史台弹劾他，最重要的——要闹到皇帝无法容忍他。想来想去，当今陛下虽仁善，但为人所知的软肋还真不多，方盈昭便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此事有两个关键之处。一是要瞒过善于断案的京兆府少尹殷寿，二是要叫皇帝真正厌弃王仪。而让殷寿对自己动刑，可以一举两得。现如今他伤了一双手，柏舟等人扣留殷寿变成了理所当然，而第二点，方盈昭很清楚，自己正是皇帝陛下那为数不多的软肋之一。

先帝去得仓促，只来得及留下方盈暄这一个长大成人的儿子便撒手人寰，虽未立太子，但方盈暄有龙武大将军严恪年及叔叔靖国公方穆拥护，无人可与他一争，方盈昭又还未出世，他名正言顺做上了皇帝。

也许是觉得高处不胜寒，也许是因为实在没有其他兄弟手足在世，也许是因为什么不可为外人道的原因，方盈昭刚满月，他便封这襁褓中的幼弟为淮南王，一并划了淮南道一大片封地给他，史无前例，并且后无来者，他的亲生皇子都未有此等殊荣。在方盈昭成长过程中的关怀与偏爱，更是不必赘述。

于是方盈昭这个来得不合时宜的孩子，变成了全京城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子。他甚至从未真切感受到过，自己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方盈暄把自己活成了父亲的样子，护佑他直到现在。

所以他也了解方盈暄，他这个皇帝实际上做得非常不错，虽无法与孝文皇帝相比，但比先帝英明了不知多少倍。他甚至在思考本朝律法的弊端，想要借出征时借道东突厥之事，顺势废除通商禁令，与外邦建立互市。他认为这样可以使大周更加强盛，使边境百姓的生活富足起来。只不过这件事一定会遭到群臣的强烈反对，需要暗中推动——这就是后话了。

所以如果只爆出王仪采买外邦奴隶，他担心这不足以让方盈暄下决心。今年的大朝会之期就定在正月十六，没有几天可耽搁了，他必须要在本次大朝会时将户部尚书换成自己人，时间太短，他没有试错的机会，也没有精密布局的时间，只能拿自己开刀，这样最为稳妥。

罗浮早先熟悉的胡人姐妹已经神秘消失在绣锦坊，奴隶本就命如草芥，何况是无人会来追究的外邦人。说来也巧，过年那两天，看守胡女的守卫不知怎么放跑了一个，她知道罗浮出身绣锦坊，便找到了淮南王府。这名小胡女很聪明，她怕引人注意，跑到了王府后门，蹲了整整一日才拦到罗浮。罗浮把她藏在了府上。

这名小胡女的亲生姐姐，正是罗浮以前相熟的姐妹。当年她眼看着姐姐被周人选中，对方嫌弃她年纪小，不肯将她一同买走，如今她长大了，便想方设法引起了采买奴隶的周人注意，来到了大周。可她的姐姐没有等到她来，便死在了绣锦坊。

方盈昭回到王府之后，罗浮将小胡女之事告诉了他，此事正好用得上。行事之前，他见了小胡女一面。

方盈昭问她：“你可想活下去？”

小胡女道：“我的国不要我了，姐姐没了，我也没有家了，能这样死去，已经比死在那些男人手上幸运很多，我知足了。”

再次见面，便是在绣锦坊后院的房间里了。

小胡女用他们事先藏好的匕首刺死了卢正，自己用藏在窗棂的冰刀自尽。她死前划花了自己的脸，这是计划里没有的。

方盈昭想，也许，她是憎恶自己的美貌吧。如果她和姐姐面貌丑陋，就不会死在这异国他乡。

他拔出卢正身上的匕首，用它敲碎了冰刀，扔到窗外，冰刀融化后便无迹可寻，京兆府只能认为是凶手带走了凶器。只要善于断案的殷寿自顾不暇，此计应当不会被识破。

至于为什么用匕首敲碎冰刀而不用现场其他的桌椅瓷器——方盈昭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疑，以防京兆府不愿抓他。

柏舟听方盈昭对他细细讲了自己的谋划，沉默了良久，最后问他：“那小胡女，叫什么名字？”

方盈昭摇摇头，没有告诉他。知道名字又能如何，不过是多背负一份愧疚罢了，而她不需要他们的愧疚。

柏舟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方盈昭歪头凑过去：“我都讲清楚了，还生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