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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了?”

“简直不值得为它死一次,不是吗?”女王道。

古老的国王点了点头,不过动作十分轻柔,好像担心脑袋会掉下来似的。

“我们必须,”他说,“做点什么。”

他转身看看大金字塔,用曾经是胳膊的部件指着它问:“那里睡的谁?”

“事实上它属于我。”特皮西蒙往前蹦跶,“恐怕我们还不认识,我还没下葬呢。那是我儿子为我建的,完全违背我的意愿,相信我。”

“它很恐怖。”古老的国王说,“我感觉到它在长大。即使在死亡的休憩中,我也感受到它的存在。它太大,足以埋葬整个世界。”

“我本想葬在海里。”特皮西蒙说,“我恨金字塔。”

“你不恨。”阿示克-乌尔-门-特普道。

“请你原谅,但我就是恨它。”国王彬彬有礼地说。

“但你并不恨它。你现在的感觉叫做不是太喜欢。等你在底下躺够一千年,”古老的国王道,“然后你才开始明白什么叫恨。”

特皮西蒙打个寒战。

“大海。”他说,“那才是好地方呢。你可以一点点分解。”

他们走向下一座金字塔。领头的是吉恩,他脸上的表情大概只有午夜嗑药寻找灵感的画家才能描摹一二。迪尔昂首挺胸地跟在他身后。他一直希望能打入上流社会,现在可不就与国王同行了吗?

好吧,准确地说是与国王同蹦。

今天沙漠里又是晴朗的好天气。只要你喜欢烤炉一样的温度和能炒熟板栗的沙子,沙漠里的天气总是很好的。

“你个混球”跑得很快,这主要是为了尽量缩短脚底与地面接触的时间。他穿过以弗比周围那一片片种着橄榄树的绿洲,跑上绿洲外的小山。这时,特皮克仿佛在蔚蓝的海面上看到了一个小黑点,那或许是“未名”号,也可能只是浪尖上的反光。

到达山顶之后,眼前只剩下黄棕色的世界。矮小的灌木还继续负隅顽抗,但很快沙地就大获全胜,一个个沙丘得意洋洋地向前方挺进。

沙漠不仅酷热难耐,而且十分安静。这里没有小鸟,没有喃喃低语的有机生命忙着过活。夜里也许能听到昆虫的哀号,但烈日当空时,它们全都躲在地下深处。于是,黄色的天空和黄色的沙地变成了一间没有回响的屋子,“你个混球”的呼吸听上去仿佛蒸汽机一般。

自打离开老王国,特皮克已经长了不少见识,很快他又要学到新的一课:在穿越灼热的沙漠时最好戴顶帽子。这是各方面权威一致认定的真理。

“你个混球”的步子变为一种拖沓的小跑,用这种姿态第一流的赛驼能一口气跑上几个钟头。

又过了几英里,特皮克发现前方的沙丘背后尘土飞扬。很快他们就追上了以弗比军队的主力。这些人围在半打大象周围列队前进,头盔上的羽毛在炙热的微风中飘扬。特皮克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对方习惯性地欢呼了几声。

大象战车!特皮克忍不住呻吟起来。特索托也喜欢用大象作战,这是如今的流行趋势。最终大象难免惊慌失措,把自家的队伍踩个稀烂,这是它们在战场上唯一的用处。对此双方军事首脑的回应都是繁殖体形更庞大的大象。谁让大象的外形这么有震撼力呢。

不知为什么,许多大象都拖着装满木材的大车。

他继续前进,太阳越升越高。前方出现了蓝色和紫色的小点,它们像风火轮一样在地平线上转动,可真够奇怪的。

还有一件怪事:骆驼好像走在空中似的。

他该停下来吗?可这样一来骆驼会不会掉下去呢?

时间接近傍晚,标志着河谷入口的石灰岩悬崖终于出现在眼前。“你个混球”跌跌撞撞地冲进崖下滚烫的阴凉,缓缓瘫倒在地。特皮克也滚下地来。

一支以弗比小分队正与不远处一支人数相当的特索托小分队隔空相望。时不时有人会挥挥长矛做个样子。

特皮克睁开眼睛,只见好几张以弗比军人的青铜面具正恶狠狠地俯视自己。面具的铜嘴上凝固着极度轻蔑的讥笑,闪亮的铜眉毛扭出了愤怒的神情。

其中一个说:“他醒了,军士长。”

一张金属面孔凑过来,填满了特皮克的视野。

“出门忘了戴帽子,是不是啊,小家伙?”快活的声音在金属中发出古怪的回响,“急着上阵杀敌,是不是啊?”

天空还在特皮克头上打转,他的脑袋仍然跟煎锅没什么两样,然而有个念头一马当先,夺取了声带的控制权,他哑声道:“我的骆驼!”

“真该把你关起来,这么虐待它。”军士长朝他晃晃手指头,“没见把骆驼累成那样的。”

“别给它水喝!”特皮克猛地坐正,耳边无数铜锣咚咚作响,脑袋里绽放出滚烫的大烟花。几顶头盔彼此交换个眼色。

其中一个道,“天哪,他跟骆驼准有深仇大恨。”特皮克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到“你个混球”身边。骆驼正在进行复杂的计算,想知道如何才能站起身来。它伸长了舌头,感觉非常糟糕。

痛苦的骆驼可不是什么含羞带怯的家伙。它不会孤零零地在酒吧喝闷酒,也不会给老朋友打电话哭诉,它不会一个人闷闷不乐,也不会写些情深意切的长诗抱怨陋室里的生活多么可怕。它不知道忧郁为何物。

骆驼唯一的武器就是一对具有工业强度的肺以及仿佛一群驴惨遭肢解般的嗓门。

特皮克迎着刺耳的噪音前进。“你个混球”抬起脑袋左右转动,进行三角定位。它祭出骆驼特有的把戏,一边疯狂地翻起白眼,一边拿鼻孔对着特皮克。

它啐了他一口。

它企图啐他一口。

特皮克抓住对方的笼头使劲一拉。

“快啊,你这个混球。”他说,“这儿有水。你也闻到了,你只需要弄明白怎么过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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