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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设计师对弦外之音从来都挺迟钝,然而这一次二乙却听出了父亲声调的沉重。

“他没死,对吧?”他悄声问。

“我觉得没有,我也说不准。他还活着。可是他动起来——他动起来……唔,你最好过来瞧瞧。怕是出了什么量子事故。”

“你个混球”稳稳地向前走,每秒前进约1.247米。碟子一样的大脚嘎吱嘎吱地踩在沙地上,脑子里则靠计算复杂的共轭坐标打发时间。

骆驼没有手指,这对其智力发展又是一大刺激。人类面对复杂问题(比方说三次多项式或者参数微分方程)时,总是本能地数手指头,这极大地阻碍了人类数学的进步。而骆驼从一开始数的就是数字。

沙漠也是一大助力——沙漠里可没什么消遣。在骆驼看来,通往伟大智慧的道路就是没事儿可做,也没东西可以拿来做事儿。

“你个混球”来到一座沙丘顶上,用赞许的目光扫了一眼面前的滚滚黄沙,然后开始以对数的形式思考。

普特蕾西问:“以弗比什么样?”

“我从没去过。听说那里的统治者是个暴君。”

“那咱们可千万别撞上他才好。”

特皮克摇摇头,“不是那么回事。”他说,“他们每五年就有一个新暴君,而且他们先要对他干件什么事儿来着。”他有些迟疑,“我觉得好像是叫宣举。”

“是不是就跟大家对公猫、公牛什么的干的那事儿一样?”

“呃。”

“你知道,就是为了让它们不再打架、让它们脾气温顺的那个。”

特皮克牙疼似的一缩,“说实话,我不大清楚。”他说,“不过我觉得多半不是。他们有个专门的东西来干这事儿,好像是叫民朱,意思是说国家里的每个人都可以决定谁是新暴君。那叫做一人一……”他愣愣神,政治史课似乎已经离他非常久远了,而且课上介绍的那些概念蒂杰里贝比和安科-莫波克的居民连听都没听过,最后他瞎蒙了一句,“一人一瓢。”

“这是用来搞那宣举的对吗?”

特皮克耸耸肩。也许吧,这种事他上哪儿知道去?“关键在于每个人都可以参与。以弗比人为此非常自豪。每个人都有……”他又迟疑片刻,这次他可以肯定自己弄错了什么东西——“每个人都有一瓢。当然女人除外。还有小孩。还有罪犯。还有奴隶。还有笨蛋。还有外国移民。还有因为,呃,各种原因不受待见的人。还有许多别的人。但除了这些人之外的每个人都有一瓢。这是个非常开明的文明。”

普特蕾西想了想。

“而这就是民朱,对吧?”

“这是以弗比发明的,你知道。”不知为什么,特皮克就是觉得自己有责任为它辩护。

“我敢打赌,他们肯定没法把它出口给别人。”普特蕾西坚定地说。

太阳不仅仅是一粒燃烧的粪球,被巨大的屎壳郎推过天空。它同时也是一艘小船。这完全取决于你看问题的角度。

光线很不对劲儿。它带了种扁平的质感,就像在玻璃杯里放了几个星期的水。它缺少活力,尽管也能照亮东西,却没有生机。那不是白昼的日光,反倒像明亮的月色。

不过普塔克拉斯普更担心的当然是自家儿子。

“你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吗?”他问。

小儿子可怜巴巴地咬者尖笔。他的手疼得很。刚才他伸手去摸哥哥,结果噼噼啪啪的电击让他的手指脱了皮。

“也许。”他大胆猜测。

“你能治好他吗?”

“恐怕不行。”

“那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爸爸,我们爬上金字塔的时候……唔,那时候它没法喷溢……你知道,我敢说它扭曲了……你知道,时间其实只不过是另一个维度……嗯。”

普塔克拉斯普翻了个白眼,“别拿那套建筑设计师的行话糊弄我,孩子。”他说,“他到底什么毛病?”

“依我看他这是维度失调,爸爸。他的时间和空间有点儿搅到一起了,所以他才总是侧着走。”普塔克拉斯普·二乙朝父亲露出一个勇敢的微笑。

普塔克拉斯普道:“他过去就老是侧着走。”

小儿子叹口气,“没错,爸爸。”他说,“但之前那种走法很正常,所有的会计都是那么走路的。现在他侧着走却是因为,就好像,唔,因为对他来说那是时间。”

普塔克拉斯普皱起眉头。二甲的问题不仅在于慢吞吞地侧移,他还是扁的。不是扑克牌那种有前有后有侧边的扁法——从每个方向上看他都是扁的。

“一看就让我想起壁画里的那些人。”他说,“他的深度还是那什么都哪儿去了?”

“我觉得可能是在时间里。”二乙无助地说,“咱们的时间,不是他的时间。”

普塔克拉斯普绕着儿子走了一圈,结果发现儿子扁的一面一路跟着自己转。他挠挠下巴,一字一句地问:“也就是说他能在时间里移动?”

“有这个可能,是的。”

“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说服他走回几个月之前去?回去告诉我们别修那该死的金字塔?”

“他没法跟人交流,爸爸。”

“这一点倒跟过去一模一样。”普塔克拉斯普在瓦砾上坐下,双手抱住脑袋。事情竟走到了这一步。一个正常的傻儿子,另一个扁得像影子。那个可怜的扁孩子日子该怎么过呢?人家会拿他来开锁,打扫挡风玻璃上的冰块,为了省钱他会住在酒店客房的压裤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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