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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一名歹徒潜入王宫,那个名叫普特蕾西的姑娘不见了。”

“这可真叫人不安。”

“是的,陛下。”

“多半是她的追求者,或者情郎什么的。”

迪奥斯的面孔宛如磐石,“有可能,陛下。”

“那么说神圣的鳄鱼只能饿肚子了。”不过也饿不了多久,特皮克暗想。河岸边有许多小码头,随便走上哪一个,让你的影子落到河面上,泥黄色的河水就会立刻变成泥黄色的猛兽,那简直就像魔法。它们看上去仿佛浸透水的大原木,个中的差别主要在于原木不会张开一头咬断你的腿。蒂杰河里的神圣鳄鱼等于王国的垃圾场和河上巡逻队,有时也用作停尸房。

单一个“大”字已经不足以形容它们的体形。只需其中一个庞然大物在河里打横、顺水漂流,整个河道都会被塞个严严实实。

理发师蹑手蹑脚地离开。两个贴身男仆蹑手蹑脚地进来。

“我已经预料到了您会有何种反应,陛下。”迪奥斯继续往下讲,话音仿佛石灰岩洞穴中不断滴落的水珠。

“好得很。”特皮克审视着本日选定的服装,“具体说来是什么反应呢?”

“彻底搜查王宫,一个房间也不放过。”

“完全正确。去办吧,迪奥斯。”

我的表情极其坦诚,他告诉自己。不该动的肌肉连颤也没颤一下。我知道我没有。在他面前我就像石碑一样一览无遗,但若是比瞪眼,赢的会是我。

“谢谢,陛下。”

“要我说他们肯定已经跑出去老远了,”特皮克道,“无论他们是谁。她只是个侍女,对吧?”

“可是此人竟敢违抗您的裁决,这简直不可想象!整个王国里也不会有这样胆大包天的人!他们必然要丧失自己的灵魂!必须将他们抓捕归案,陛下!抓捕,然后毁灭!”

仆人们躲在特皮克背后缩成一团。这不是普通的怒气,这是神圣的义愤。真正的老式义愤,质量上乘。它就像从初一到十五的月亮,越来越饱满。

“你还好吧,迪奥斯?”

迪奥斯转过身去,目光投向河对岸。大金字塔快要完工了。那景象似乎安抚了他的情绪,或者至少把他稳定在一个新的心理平台上。

“我很好,陛下。”他说,“谢谢。”迪奥斯深吸一口气,“明天,陛下,您会很高兴地见证金字塔封顶,场面将十分盛大。当然,内部的房间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成。”

“好的,好的。那么今早我或许应该去看望一下我父亲。”

“我敢保证先王见到您定会十分高兴,陛下。按照您的意愿,我会陪同您前往。”

“噢。”

国家的最高元老绝没有好人,这一事实就像索德第三定律一样不可动摇。最高元老就意味着喜爱密谋和嘎嘎阴笑,这似乎是这个职位的组成部分。

通常高阶祭司也会被归到这一类里头。人们总爱主观臆断,以为他们一旦得到那顶可笑的帽子就要开始下达诡异的命令:例如把公主绑在礁石上献给巡航的海怪,以及把婴儿扔进海里之类。

这是无耻的诽镑。纵观碟形世界的整个历史,高阶祭司全都是些严肃、虔诚、勤勉的人,他们竭尽所能诠释诸神的意愿,有时还会在一天之内把几百人开肠破肚或者活生生地剥掉他们的皮,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确保自己能完美地理解诸神的意图。

特皮西蒙二十七世的灵柩十分庄严华美。棺盖上有猫眼石、祖母绿、玛瑙和各色宝石碎片,内部则镶嵌着粉红色的翠玉和矿砾。它散发着各种珍贵的松香与香料的气味。

看上去的确很不错,不过国王觉得,为这种东西死一遭实在不值得。他丢下棺木,晃去了庭院对面。

又一位演员进入了围绕他的死亡展开的大戏。

模型制作师哥林吉。

国王对模型一直很好奇。哪怕最穷苦的农夫也指望能有一群动物模型陪自己下葬,因为它们会在冥界变成真正的家畜。许多人在这个世界只拿一头瘦得跟铁架子差不多的母牛凑合,为的就是省下钱来购置一群纯种畜生带去下一个世界。贵族和国王自然是有全套装备的,包括模型马车、房子、大船以及一切体积太大或者不方便装进坟墓里的东西。一旦跨过冥河,它们就会变成货真价实的玩意儿。

国王皱起眉头。过去活着的时候他很清楚事实就是如此,一秒钟也没有怀疑过……

哥林吉的舌尖从嘴角探出头来,他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只迷你船桨,放在完全按比例缩小至八十分之一的三列桨船上。在他工作的这个角落,每个平面上都堆满了侏儒动物和用具,最为可观的那些则用绳子挂在天花板上。

从旁人的对话里,国王已经对哥林吉有了不少了解:他今年二十六岁,与母亲住在一起,总要忍受痤疮的冷酷攻势,每晚都在家制作模型。在他心灵的粗呢大衣深处隐藏着一个小小的愿望:希望有一天能找到个可爱的女孩,她会在他工作时为他递上熬胶的锅子,并且时刻准备着贡献自己的拇指,按住任何需要压力的地方,直到糨糊干透为止。

他听到了身后的喇叭声,也意识到大家都很激动,但却对此置若罔闻。最近到处都忙乱得很。根据他的经验,事情的起因总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人们从来分不清轻重缓急。他需要的几益司瓦内迪黏胶等了两个月才到手,可谁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他把镜片调整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然后又把一片舵桨插入沟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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