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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千年来,时尚曾几度变化。后来的金字塔要么光滑、尖锐,要么十分平整,表面还覆盖一层云母。在特皮克看来,哪怕最陡峭的金字塔也很容易攀爬,任何攀爬家都不会判给它们1.0以上的难度。倒是金字塔底座周围的石柱和神庙还有点意思,它们把金字塔团团围住,就像拖船环绕着永恒的无畏级战舰。

永恒的无畏战舰,他暗想,沉甸甸地穿透时间的迷雾,每个乘客都享受着头等舱的待遇……

特皮克看着天空,有几颗星星已经提前登场。或许别处也有生命吧。比方说在那些星星上。如果太空中真的挤满了几十亿个宇宙,彼此之间只间隔着一个念头的宽度,那么别处肯定也有人存在。

但无论他们是谁,无论他们怎样用心,无论他们多么努力,他们肯定不可能比我们更蠢。没错,我们可是花了大力气的,起初人家只给了我们一点愚蠢的火花,但我们却花了几十万年把它发扬光大。

特皮克转身面对迪奥斯,他觉得自己应该对之前造成的伤害稍加弥补。

“你几乎能感觉到它们散发着岁月的光芒,是吗?”

“抱歉,陛下?”

“我是说金字塔,迪奥斯。它们已经很老了。”

迪奥斯漫不经心地朝河对岸瞥了一眼,“是吗?”他说,“嗯,我猜的确如此。”

“你也会有一座金字塔吗?”特皮克问。

“一座金字塔?”迪奥斯问,“陛下,我有一座。您的一位先祖为我做的安排。”

特皮克道:“那真是巨大的荣誉。”迪奥斯很有风度地把头一点。通常说来,驶向永恒的特等舱是只有王室成员才能享用的特权。

“当然了,它小得很,也非常简朴。但我的要求不高,有它就够了。”

“是吗?”特皮克打了个哈欠,“真不错。那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先去睡了。今天真够忙的。”

迪奥斯鞠躬时,腰上就跟上了铰链似的。特皮克注意到迪奥斯至少有五十种不同的鞠躬方式,每一种都包含者微妙的含义。

眼下这个看起来像是三号:我是您卑微的仆人。

“请允许我加上一句,陛下,今天不但忙碌,同时也卓有成效。”

特皮克哑口无言,最后勉强问道:“你真这样想?”

“拂晓时分的云雾效果尤其令人惊叹。”

“当真?哦。那日落呢?那也是我的手笔吗?”

“陛下真爱说笑。”迪奥斯道,“日落是自己发生的,陛下。哈哈。”

特皮克附和道:“哈哈。”

迪奥斯的指关节噼啪作响,“难的是如何让太阳升起来。”他说。

据《诺忒古卷》上讲,巨大的橙色太阳每晚都会被天空女神娃特吞噬,但她会留下一粒种子,这样第二天就会长出新太阳。而迪奥斯知道事实正是如此。

《停摆书》则教导说,太阳是太阳神耶伊的眼睛,每天都不辞辛劳地从空中走过,永远都在搜索自己的脚趾甲。而迪奥斯知道事实正是如此。

神秘的冒烟镜仪式认定太阳其实是女神纳施的蓝色肥皂泡上的一个洞,肥皂泡外是火热的真实世界,而星星则是让雨水落进肥皂泡里的小孔。而迪奥斯知道这也同样是事实。

民间传说认为,太阳是每天绕世界一周的火球,而世界本身则被驮在一只巨龟背上穿越永无止境的虚空。而迪奥斯知道这也是事实,尽管对这一说法他一直有些不安。

迪奥斯还知道纳忒是至高神,弗恩也是至高神,还有哈斯特、瑟特、彬、索特、爱奥、德赫克、和普图伊也一样;他知道赫沛泰·忒里丝克勒斯是冥界唯一的统治者,同时,辛寇普、鲇头神希卢尔和奥瑞克西斯-努普特也同样是冥界独一无二的至尊。

宗教在这甩发酵、附生、冒泡,迄今已经好几千年,这个国家从不抛弃任何神灵,免得以后发现对方还有用处又后悔,而迪奥斯就是这样一个宗教的至高高阶祭司。他知道有许许多多相互矛盾的事情都是真的。如若不然,仪式和信仰就毫无意义了,而假如仪式与信仰没了意义,世界也就不复存在。由于采用了这样一种思维模式,蒂杰的祭司从来都兼收并蓄,无所不包。遇上这样的思想,哪怕量子工程师也只能交出工具箱,举手投降。

迪奥斯的法杖在石头上敲出阵阵回声,他一瘸一拐地走过少有人烟的通道,最后来到一个小码头。高阶祭司解开小船的缆索,好不容易爬进船里,然后拿起船桨,将自己送上蒂杰河混浊的水面。

他的手脚冰凉。太蠢了,真是太蠢了。他早该过去一趟。

黑夜彻底笼罩了河谷,小船也颠簸着缓缓驶入河道中央。河对岸的金字塔遵循着古老的律法,再次点亮了夜空。

在王朝墓场建筑商普塔克拉斯普联营公司的总部,房间里的灯光同样久久不曾熄灭。普塔克拉斯普老爹和他的双胞胎儿子凑在巨大的设计蜡盘前争论不休。

“他们从来不付钱。”普塔克拉斯普·二甲道,“我是说,这不单是能不能付得出钱的问题,他们似乎从来不曾领会付钱的概念。像特索托那样的王朝至少每一百年左右会结一次账。你为什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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