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那些年的事(捉虫)44(2 / 2)

在香顶山佛堂里,他和狮头里应外合,一举剔除他们称霸港市最后的阻碍。

犹记得那日,渐血三尺,染红了观音大士的丰颐广额。

他和狮头共用同样被喷溅上鲜血的心香,嬉笑着给染血菩萨供上。

地上尸体横陈,求饶和苟延残喘声中,他和狮头在众弟兄组成的人墙里并肩而立,谈笑风生。

蔑视天地律法,不惧阿鼻地狱和来世报应。

只求当世荣华富贵,施家庄众人能挺直腰杆做人。

那时光景,当真是风光无限。

他真的不后悔吗?

佘堂礼此人,精明多算计,在数学上天分极高。

他和施会庭早年相识,虽然姓不同,但是血缘上有稀薄的关系,因为幼年住在同一个庄中,二人关系很好。

施会庭心思深沉,拳脚功夫了得,唯一缺点是有些刚愎自用,轻易不相信他人,也听不进去他人意见。

但是佘堂礼刚好性情柔和一点,又擅长面子功夫,施会庭听不进去的意见他却能提取精益,然后再和施会庭商量。

施会庭终究不相信外人,在外学精功夫后就回乡拉上宗族兄弟一起,施家庄就此慢慢发展起来,最后成了港市叱咤风云的黑势力。

佘堂礼一通火气发出去,心里却仍旧空落落的,他不由想起刘平的来历。

最早知道关于刘平的事,还是手下一个弟兄,某天一起吃兄弟饭——庄里定期一起在广场上吃大锅饭以联络感情,开玩笑般说出来的。

说是半年前在街上看到有个小乞丐,背后的胎记和大少爷一模一样。

他那时吓了一跳,看了脸才发现不是大少爷。

这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那弟兄被身边人示意噤声,怕他这话将大少爷和街边乞丐牵扯到一起惹了狮头不高兴。

施会庭那时正苦于仇家过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自己有功夫傍身,外出又身边总有人,但怕自己的两个孩子会遭暗算。

老二还好,很少在外界露面,一直以来都在内陆读书,甚至除了本族兄弟,很少人知道自己还有个二儿子。

但老大爱交朋友,总在外面呼朋唤友,开趴吃酒,又要外出上学,他怎么派人保护都觉得不放心。

第二天施会庭和佘堂礼商量庄里事宜的时候随口提起了这件事。

一顿饭要结束,两人吃海鲜羹时谈笑风生间三两句话敲定一个小乞丐的命运。

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小乞丐,只是一个多余的小保护措施,在保护大少爷的诸多措施中,这个小办法不知道要排到哪里。

还需要多少句话去商量?

无足轻重。

不足挂齿。

只是小乞丐跑得有些远,刚好在半年前随着他们名下的货船跑去了内陆。

佘堂礼嗦干净一个贝,咂摸着味道,夸了句厨师,随口道:“没事,我过一阵有事过去。”

叫刘平的小乞丐的命运,在他们嘴里还不如一颗贝来得有价值。

返回的路上,刘平看着眼前逐渐映进眼帘的钢铁都市,脑海里港市的诸多建筑走马灯一样闪过。

说起来,他的家乡在港市。

他出生就被父母抛弃,在港市脏乱的穷人区浑浑噩噩长大。

最早是所谓的姑母一家收养了他,对他不好,但是有口冷饭吃,所以他并不怨怼。

后来姑母家的儿子滥赌,在赌场被砍死,姑母和姑父就搬去了内陆。

那时四岁的他一觉醒来,只有二十平的小家里满地狼藉,人去楼空,房东正在门外破口大骂他姑母一家走前没结清租金。

这样还好,他机灵,胡乱翻垃圾也能喂饱肚子,但是只过了一年,贫民区要拆了。

没人会特意告诉一个街边的流浪儿童,所以某天早上,他从废纸壳里钻出来时,原本遮挡了半边天光的钢管支出来的斜斜危楼不见了。

天光大亮。

他只能像同样失去家的下水道老鼠一样,被这亮光照的惊慌失措,往更黑的角落躲。无奈挖掘机和砸墙车不留情面,他也比老鼠聪明,知道在这里是活不下去了。

他一路流浪,竟然把港市转了个遍。

再后来,大概是十二三岁的年纪,他搭着做黑工的船也去了内陆,因为好歹有一把力气,他做些小零工也能活。

在内陆,他遇到了那个人,被他带回他家,吃上了白米饭,睡上了床。

他还教他念书,虽然他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似乎很讨厌书籍,更喜欢带他一起打电玩,尽管多是他打,让他在一边看着夸他。

他那时小,不能分辨感情。

他应该是喜欢他,他想吃饱饭让自己长高,想学会木匠活,想给他盖一个城堡。

可那人不喜欢住在一个地方太久,他喜欢坐着车到处跑,那他就学会开车,让他来带着他到处跑。

日子过得很有奔头,他模模糊糊终于有了目标。

可惜这种日子只过了半年。

刘平被抓回港市,抓进施家庄的原因很简单。

施家庄生意场子越做越大,作为老狮头的接班人,老狮头施会庭的大儿子,施佘安。

他的安全或许在施家庄众人看来非同小可。

从街边掳走一个男孩,把他揍到半死,跑一次揍一次,最后等男孩长到十五岁就把他按在椅子上,一笔一笔纹上和接班人一模一样的八条龙——是完全值得的。

为接班人制造一个完美替死鬼,金蝉脱壳的壳,抓走一个活生生的人,真的不算什么。

只需要在仇家追杀时,或者被警察追捕时,再或者施家庄凤凰涅槃的关口,把他砸烂头颅,丢出去。

完美。

仇家会偃旗息鼓;警察会半信半疑,方便为施佘安争取时间;施家庄准备和潜入幕后的准备时间更加充分。

百利而无一弊。

刘平回忆起过往种种,心里并没有多少波澜。

只是思及那个人,才会克制不住眉头跳动。

他捏紧方向盘,半晌吐出一口气。

那场大雪在04年,那时他仍旧在施家庄做打手。

甚至关于他的死亡,也是他逃出施家庄后才知道。

只有想到这件事,他才会由心底生出来一股子对施家庄、对佘堂礼、对施会庭的恨。

如果那时他在他身边,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不知道。

但是他希望那时候他能在。

非常希望,迫切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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