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1(2 / 2)
他揉着眼睛找红塑料袋,见小可怜被被揉成一团,别在窝棚门框缝里。
伸个懒腰站起来,不经意一眼发现他妈缝补的竟然是他的一件小短袖,天蓝色的小短袖质量不错,那还是他妈一个很面善的客人送的,那叔叔家里有个女儿,小衣服落在他车上,来给他妈增业绩的时候见了他,走时就把短袖留下了。
他身上的是他妈有次去市里给他捎的,白色背心上有四个天线宝宝,一条黑蓝色的小短裤——他只有一条裤子,洗了就只能光屁股在外头溜达了。
“妈你对我真好~”任一笑嘻嘻凑到他妈跟前。
他妈竟然没像之前那样不耐烦地啧一声,而是不吭声继续缝补。
任一想不到他妈的变化来自哪里,挠挠头打算出去,在家老打搅他妈生意,下午马上高峰期就来了。
谁知道他妈叫住他:“等下,一会跟我去市里一趟。”
任一面上不显,心底惊讶,他妈很偶尔会去市里,大概率是赌博,因为每次回来他妈就会很缺钱,钱包一夜变空,但是从没提过要带他去。
他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因为市里车更多,有钱人也多,这样方便杀了他之后讹笔大的。
“妈?”任一伸手去摸他妈的脑门,看看是不是烧了。
女人躲闪一下,竟然没打他的手,而是默认一样,躲闪后就让他摸。
“......”更奇怪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妈你是不是想卖了我啊?”这句话任一真是开玩笑的,他妈要想卖他早就卖了,何必等到他长大记事才卖。
谁知道女人的神色立马不自然了。
任一脸色一变,稳住脚问他妈:“今天那个小个子男的,是他要买我?”
女人摇了摇头:“不是,他是介绍人。”
好家伙,真不拿我当外人。
任一按住颤抖的手,故作不在意地坐下:“也好,反正没人的条件比你这更差了。”
他低头捏指头。
女人手里的线头怎么也穿不过针眼,半晌,她说话了:“我知道你跑的快,年纪小但是力气不小,脑子也聪明的很,跟着我是太委屈了,你得上学,你能上好学,我祖上就是笨脑瓜,但是你不一样。”
嗤的一声,她终于穿过去了线。
“今天晚上,他们过来。”
任一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跑,他妈坦诚到让他产生那是个好归宿的错觉。
他一下摊牌:“你不是老想让我死,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静默,女人不回应他。
他走出去,女人也不拦,甚至头都没有抬,似乎是笃定他不会走远。
任一确实没走,他怔怔地躺在窝棚外的地上看天。
女人补好衣服,走出来,像早上一样牵着他,搭车去了市里。
女人是没什么钱的,没有一个赌徒是兜里有钱的,但是她还是拿了钱出来,衣服没买,但是给他买了双运动鞋,还有点牌子,巴巴狗。
黑白小狗团案的魔术贴粘上,蓝绿配色的小鞋子跟他一身破旧不合身的衣服明显不一个画风。
女人还给他买了根大烤肠,洒满孜然,任一吃的美滋滋。
女人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快沉下去了,红橙色的晚霞铺天盖地,牵着他最后去了个地方,是个配钥匙的小摊,摊主是个干巴老头,眯着眼睛看看女人,认出来了:“奥是你啊,好了已经,我给你找。”
老头在小铁盒里翻出来一把钥匙,一串三枚,女人接过来。
等车时,女人把任一拽到身前,三把钥匙她拆下来两枚,直接丢到下水道里,剩下一枚她交给任一,但是什么都没说。
大巴车晃晃悠悠到站了,天色已经暗下来,晚霞变成黑蓝色的云,这个晚上就像任何一个晚上。
下了车还得走大概十分钟才能到窝棚地,四下无人,她停下步子,任一感觉她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冰凉。
“我知道你跑的快,很快。”她莫名说了这句话,“你也聪明,我没见过有小孩半岁就会说连续句子的。”她低头看任一,眼睛很亮,黑色的长发凌乱,散在雪白的胸口前,锁骨被黑色衬的更白。
“我欠了钱,欠了好几年。”
说完这句,女人就继续走,一句也不解释都是什么意思。
任一捏捏掌心里被暖的温热的钥匙,嘴唇紧抿。
那个小个子还是和早上那些人一起,正在他家窝棚外等,见了他跟他妈,眼睛贼亮。
这次,任一不觉得他是冲他妈亮眼,那是冲他来的呢。
很快,他妈把他交出去,小个子在他脸上身上捏来捏去,嘴里不时发出满意的啧啧声。
他强忍着鸡爪子一样的手在他身上揉捏,只是这次没有人冲过来一巴掌扇到对面人的脸上。
他余光看到女人从小个子带来的一个男人手里拿走了一沓钱,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最后他被一块味道奇怪的白毛巾捂住嘴打横抱起来时,颠簸间他半睁的眼睛看到他妈靠在一辆路边的卡车上,身旁是那个好心给他短袖的叔叔,男人的手搭在他妈腰上。
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失去了风尘味道。
是爱情吗?任一失去意识前这样想到。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身边漆黑,只有一丝来自脑后的光亮,手腕被麻绳束缚住,脚则是被分开固定住,嘴里塞了块厚毛巾,撑地他下巴都麻了。
舌头在嘴里被堵住,一点都动不了,更不提把毛巾吐出去。
身下颠簸,他推测还在路上,应该是被关在一辆小皮卡的车斗里,屁股底下冰凉硌人的应该是特殊处理过焊接上的座位,刚好能把一个小孩牢牢卡住。
车斗没有做完全封闭的处理,因为他能听到微弱的外面土路上小石子被车轮碾过的声音,还有蝉鸣和草虫叫。
他有些疑惑,对他来说,被卖掉是有比较大几率过上不错的生活的,主要是对比他之前跟着他妈过得那生不如死的日子。
但是他妈却似乎被纠缠了起码一年才愿意卖掉他,宁肯掐死也不愿意卖掉他得一笔钱……
他眉头越皱越紧,总觉得有什么线索被他遗漏了。
人贩子拐卖小孩,目的无非是赚钱,被卖掉的小孩常规出路有二,一是卖去给别人当孩子养,二是卖给乞讨团队,毁容上街要饭。
如果是第二个,他妈欠了钱,不得不仰人鼻息,被百般纠缠下也不难解释他妈为什么宁愿掐死他也不愿意把他卖掉。
淦,我就知道我妈还是爱我的。
但是,任一感动过后却觉得更加疑惑,如果是单纯想找小孩子毁容去讨饭,跟他妈耗这一年的时间成本,以及他昏过去前看到的那厚厚一沓钱,非常难解释。
这时候的国内治理还非常混乱,街上很多流浪的人,他住了四年的窝棚群附近就有很多流浪的小孩子,说句不好听的,掳走他们明显更节省时间和金钱成本。
为什么偏偏是我?
任一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毛线团已经解开大半了,结果刚才梳理半天,却造成了最后的那个死结。
慢慢眼睛适应了黑暗,他能看到一点东西,比如两扇车门之间不算细小的门缝,使劲扭过身,透过脑后的小窗还能看到司机和副驾驶上的人。
他发现副驾驶上是那个小个子男人,正志得意满地喝着一罐啤酒,嘴里说着些什么,唾沫星子乱溅,看起来很开心。
开车的司机是今天晚上跟着小个子来的那些男人中的一个,从驾驶座后露出来的一点臂膀结实有力,一看就是练家子。
司机任由小个子满嘴胡话,一声不发,只认真地开他的车。
任一看到司机不时会瞟一眼后视镜,担心看久了被发现就赶紧扭回身。
妈的更疑惑了,看着就是专业团队,有打手有拉皮条的,他一个路边□□生的瘦豆芽,何德何能让他们费劲心思也要搞到手。
哪怕知道自己马上要被泼热油毁容,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慌张,人类最恐惧的就是未知,他觉得自己已经嗅到危机的味道,但是却不知道这丝味道来自哪里。
攥紧拳头,得想办法逃出去,不然他的结局可能比毁容更惨。
幸好他太瘦了,屁股下的座椅尺寸虽小但是还不能完全卡严他。
任一姿势别扭地用被捆住的双手摸索半天,摸清了机关构造。
他这辈子的这具身体特别柔软,手能一下掰弯一百八十度,从胳膊腿到腰也是异于常人的柔软。
他一点一点把脚上的新鞋蹬掉,光着脚丫子在座椅上的脚环里磨,磨了半天,脚腕上都有些带刺痛的湿润了才磨出来一只脚。
吱的一声,任一身子猛地向后仰靠,车突然停了。
艹!
任一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慌乱间脚也塞不回去,只好赶紧把鞋拖上,歪头闭上眼睛。
娘的,千万别发现我!
脑门上冷汗狂掉,他听到门外传来锁链哗啦啦响的声音,然后车门被人哗一声拉开。
月光倾洒进车斗,任一觉得眼皮微亮。
车身一沉,有人上了车。
“快点的,这里附近有条子逮□□的,别咱倒霉撞枪口上。”小个子男人手里啤酒罐子还拿着,腰间挎了串钥匙,不耐烦地叫嚷。
“好。”一个男声回应。
就在他旁边!
任一内心疯狂骂娘,千万别往下看!
幸好男人没有别的行为,就在他旁边窸窸窣窣不知道做什么,男人手里估计拿了什么手电筒,时不时有一束光在任一眼前绕。
——他手里在做着什么活计,所以手电筒会顺着他的手晃动。
一分多钟后任一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完成什么工作后的吐气,男人好像是起身往外走了。
任一提着的心慢慢落下去。
谁知突然一束强光照向他的脸!
“看这个小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