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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心慌意乱,有种发自本能的抗拒。我摸了摸地精当初送的护身符,还有独眼最近给我的那个。没多大用。我回头瞅了一眼金字塔,似乎有个健壮人影站在顶端。团长?我扬手示意。人影也挥了挥手。心里踏实了一点,我转过身。

大门仿佛黑夜之口,但刚往前迈了一步,我便进入宽敞明亮的走廊。这里散发着马匹和牛牲的臭气,我感觉它们都是一百年前赶进来的。

一名士兵正在等我。“你是碎嘴?”我点点头。“跟我来。”他并非禁军,只是个狼嚎麾下的年轻步兵,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这一路上,我看见不少他的袍泽,不由心头一动。这几天晚上其他劫将在跟盟会作战,或是自相残杀,而狼嚎则在不断运输部队,这些人都不曾投入战场。

这里一共有多少人?高塔里埋伏了什么奇兵?

我通过上次那个入口进入内塔。士兵留在禁军队长驻足的地方。他用颤颤巍巍的声音祝我好运,我也用老鼠般的嗓音向他道谢。

女王没耍花招,至少没有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我也没有退化成满脑子肉欲的少年。这次从头到尾都是公事。

她让我坐在一张深色木桌前,将弓放在桌上。夫人开口言道:“我有个问题。”

我看着她,一言不发。

“外边谣言传得到处都是,对吗?关于劫将之间的事情?”

我点点头,“这跟瘸子叛变不一样。他们在自相残杀。伙计们不想被夹在中间。”

“我丈夫没有死。这你很清楚。帝王才是幕后黑手。他正在苏醒。非常缓慢,但足以接触到盟会里的一些人。足以影响劫将中的女性。她们会为他赴汤蹈火,那些婊子。我尽可能监视着她们,但也有闪失。她们会钻空子。这场战斗……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叛军是由受我丈夫影响的盟会成员引到这儿来的。蠢货。他们以为可以利用帝王,一来击败我,二来为自己攫取力量。他们现在都完了,悉数被杀,但他们推动的战事继续发展。我不是在跟白玫瑰作战,史官,虽说这场胜利也可以扑灭那个愚蠢的理想。我是在跟老奴隶主作战,跟当年的帝王。如果我输了,就会输掉整个世界。”

狡猾的女人。她没有扮演受难少女的角色,而是旗鼓相当的对手,这更能博取我的同情。她知道我跟所有在世的凡人一样了解帝王。知道两相比较,我肯定更怕帝王。谁会更怕女人,而不是男人?

“我了解你,史官。我曾打开你的心灵之门,窥视过你的灵魂。你为我而战是因为佣兵团许下了血战到底的诺言——因为佣兵团首脑认为它的荣誉在绿玉城受到了玷污。但你们大多数人觉得自己是在为邪恶效命。

“邪恶是相对的,史官。你没法给它打上标签。摸不到,尝不着,砍也砍不开。邪恶取决于你的立场,取决于谴责的手指对准何方。因为佣兵团的誓言,你现在的立场在帝王对面。对你来说,他才是邪恶之源。”

夫人踱了两步,也许是在等我搭茬儿。我没吱声。她已经把我的观点浓缩概括完了。

“那个邪徒曾三次试图杀你,医师。两次是因为你掌握的情报,一次是因为你的未来。”

我猛然惊醒,“我的未来?”

“劫将偶尔能窥见未来。也许今天的谈话早被料到了。”

她把我搞糊涂了。我坐在那里,一脸蠢相。

她离开房间,旋即拿回一斛箭,倒在桌上。它们通体黢黑,银质箭头,分量很重,刻着几乎看不出来的字母。我查看箭支时,夫人取走我的长弓,换了张重量和拉力相差仿佛的上等货。它跟那些箭一样华丽,华丽到没法当成武器。

夫人对我说:“带着它们,别离身。”

“我肯定要用到它们?”

“有可能。无论胜负如何,结果明天就会揭晓。叛军损失惨重,但还保有大量后备军。我的战略可能无法成功。如果我失败了,我丈夫就会获胜。不是叛军,也不是白玫瑰,而是帝王,躺在墓穴中躁动不安的怪物……”

我避开她的目光,看着桌上的弓箭,心想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忽略什么、该拿这些致命武器怎么办、等时机来临又是否真能办到。

夫人知道我的心思,“你到时候自然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就会怎么办。”

我抬起脑袋,皱着眉头,渴望着……虽然知道她的底细,却还在渴望。也许我那些傻兄弟说得对。

夫人面带微笑,伸出一只粉雕玉砌的素手,握住我的手指……

我似乎再度失去记忆,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我晕了一秒钟,神志恍惚。等恢复过来后,夫人还握着我的手,微笑着说:“该走了,战士。好好休息。”

我好像一具僵尸,木愣愣地站起身,挪向门口,隐约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东西。我没有回头。无法回头。

我走出高塔,步入夜空,立刻发现自己又丧失了一段时间。星辰变换了位置,彗星低垂。好好休息?休息的时间几乎已经结束。

外面万籁俱寂,空气清冷,不时有蟋蟀鸣叫。蟋蟀?谁能相信?我低头看着夫人给我的武器。什么时候穿好了弦?为什么搭着一支箭?我都不记得何时从桌上拿起来的……我心里一阵惶恐,以为自己快发了疯。蟋蟀声把我揪回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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