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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睡懒觉的地精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端着一碗水正在洗漱。他是个有点洁癖的讨厌鬼。独眼发现宿敌,看到一个把满心怨怼发泄在别人身上的机会。他吐出一串陌生的字眼,手舞足蹈地跳了两步,既像芭蕾,又像原始战舞。

地精的水起了变化。

我隔着二十尺都能闻见。它变成了一汪泛着恶臭的棕色液体,表面还漂着令人作呕的绿色凝块,甚至给人一种粗鄙下流的感觉。

地精很有风度地站起来,转过身,盯着一脸怪笑的宿敌。几秒钟后,他深鞠一躬,抬起头时嘴咧得老大,露出青蛙般的笑容。只见他张开嘴,发出一声我前所未闻的恐怖嘶嚎,足令天怒人怨地动山摇。

他们较上了劲。要是有哪个傻瓜碍了他俩的事,那准没好果子吃。无数黑影绕着独眼打转,在地上不住扭动,好似上千条匆匆爬动的毒蛇。又有许多鬼魂从岩石下、树木上、草丛里不断涌出。它们纷纷跳进空地,又嚎又叫,又吵又笑,追向独眼的影蛇。

这些鬼魂站直了能有两尺高,外表酷似独眼,身量仅有独眼的一半,脸倒是丑了一倍,而且屁股红得好似发情中的母狒狒。它们抓住影蛇干出的那些事儿,我实在说不出口。

吃了暗亏的独眼气得直跳脚。他尖声怪叫不住咒骂,嘴角粘着白沫。这种疯疯癫癫的打闹我们老团员早就司空见惯,很清楚地精已然拉开架势,只等独眼放马过来。

这次独眼多备了几手绝活。

他逐去蛇群。刚才变出那些鬼魂的岩石、树木和草丛,现在往外冒出一群群泛着绿光的大个屎壳郎。这些大虫子扑向地精的小鬼,把它们卷成球,往悬崖边缘推去。

可想而知,这阵大呼小叫引来了不少人围观。老团员对这种没结没完的决斗早就见多不怪,笑声此起彼伏。其他人意识到法术没有失控后,也受到了我们的感染。

地精的红屁股幽灵突然长出根须,死也不肯滚动。它们变成口水直流的巨大肉食植物,那副样子更适合在噩梦中的恐怖丛林里出现。吱吱嘎嘎的啃噬声响彻山坡,甲虫全进了植物紧闭的大嘴。你可以设想一下把大蟑螂放在嘴里嚼是个什么滋味。这令人牙酸腿软的感觉放大一千倍,在山坡上蔓延,所有人都像害了令人浑身发抖的瘟疫。就连独眼也一动不动地愣了片刻。

我往周围瞥了两眼。团长也在看热闹,脸上还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这笑容可是世间少见的珍宝,比凤凰蛋还稀有。他身边那些正规军将领和禁军校尉都是一头雾水。

有个人走到我身边,凑得很近,感觉应该是个老熟人。我斜眼看去,发现自己正跟搜魂并肩而立,或者说胳膊肘挨着肩膀——这位劫将身量并不高。

“挺有意思的。”他用千般声音里的一种对我说。

我紧张地点点头。

独眼从头到脚打了个哆嗦,上蹿下跳地乱吼乱叫,然后又像癫痫发作似地手舞足蹈。

剩下的屎壳郎聚成两堆,愤怒地敲打颚骨,相互剐蹭甲壳,咔咔哒哒一阵乱响。浓重的褐色烟雾从甲虫堆里飘摇而起,扭动着聚成一团,变成一道幕帘遮住疯狂虫群。烟气凝成一个个跳动的小球,不断撞击地面越弹越高,最终不再下落,而是随着微风飘去,变作几根多瘤的手指。

它们形成了独眼的粗硬手掌,只不过尺寸大上百倍。这双手在地精的怪物花园中又拉又拽,将那些食肉植物连根拔起,用茎干打成繁复漂亮的水手结,形成一条不断延长的辫子。

“我确实没想到他们有这么大本事,”搜魂说道,“但都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举动上。”

“这可难说。”我说着扬手一指。这场表演起到了振奋士气的作用。偶尔怂恿我胡言乱语的那份胆色又涌上心头,我提醒搜魂:“这是他们能够欣赏的魔法,跟劫将残忍暴戾的巫术不同。”

搜魂转过头来,黑面具盯着我看了几秒,不知是否有两团烈火在窄眼洞后燃烧。一阵银铃般的少女笑声忽然从面具后面飘出,“你说得对。我们心中充满毁灭、沉郁、忧虑和恐惧,甚至会影响整个军队。身为劫将,很快就会忘记生命中还有其他情感。”

真少见。这位劫将心中的盔甲裂了条缝,一道掩藏灵魂的帷幕拉开。我体内的史官闻到了好故事的气味,止不住连声吠叫。

搜魂冲我横跨一步,似乎在探查我的思想,“昨晚有人来看你?”

史官的犬吠声戛然而止,“我做了个怪梦,跟夫人有关。”

搜魂呵呵笑了起来,声音低沉深厚。这些不断变换的声音能让神经最粗的人觉得心头惴惴。我立时起了戒心。他的友好态度也让人倍感不安。

“我想她对你有好感,碎嘴。不知你什么地方勾住了她的心思,就跟她勾住了你一样。她都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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