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夜踏太阴宗26(1 / 2)

何清敛缓缓地将手举到眼前,看到了自己水雾状的灵体,指根并不分明,看起来像会被风吹散,或随日光蒸腾殆尽。他垂在原处的手已经发黄,死尸的特征初步显现。

他知道人死后身体会变成什么样子,就是他现在这样。原来溺水后的离魂感并不是出自精神恍惚,他所感受到的切骨寒冷来自迈向死亡的重度失温。

这里是牧秋明好不容易找到的落脚处,他的尸首会脏了她的床榻和仅有的被褥,何清敛不想死在这里。求生的**攀升至顶,骤然间,他的灵魂猛地沉降,摔进了身体,魔丹漫出黑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他从来没修过魔,不懂得如何驾驭这魔丹一重境,魔气却带领着他,让他领会到了玄妙。凝神于指,魔气就游向指尖,听从他的意识将灵魂与指相绑,窜上喉头,口便能开……

不同于修道,还需要念口诀、驱动灵根,再以法术施加于外,魔气由魔丹而生,而魔丹与心脑相通,只要所属者动念,就会设法达成所愿。

黑气分成千缕,绕着他游动。他闭眼仰头,暂时还做不了什么大的动作,仅仅是把命吊了回来。

“公子?”牧秋明在这时喊他。

何清敛屏息,魔气骤收,怕会伤到对方。

她侧头听了听,没得到回应,在床边放下粥碗,俯身将手探向何清敛的枕下。他身体僵住,头不可遏制地微微抬起,不敢用力。

牧秋明从下方摸出了一把短刀。

他专注地看着她的脸庞,见她神色不改,将刀收进手中,又把竖在门边的斧头拎上,跨入庭院,拖起堆在一旁的竹子,砍枝削叶,再用小刀凿洞打磨,即便每一步都需要用手摸索,动作依旧干脆利落。没过多久,她造好了一架竹梯,立在墙边,又去后院和泥,好补上这处废屋垮了半面的墙。

后院竹林临风萧萧,日光斜照,何清敛缓缓地又闭上了眼睛。

少顷,一个小孩儿将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外面还不止他一个,聚了十来个男女老少。他们见人还躺着,都没怎么出声,偶尔几句对话都是压低了声音的。

“他好像没有再叫冷了。”

“燕燕给他借了四床被子盖上,还叫冷的话就稀奇了。”

何清敛的神志一下子清明起来,转头望去。

众人没有发觉他已经清醒,他们看着循声赶来的牧秋明,热络地叫着她在此处用的化名:“燕燕,你回来啦,我们来看望一下你兄长。”

“兄长他……”牧秋明为了救他,撒了点两人关系的小谎,现在只能顺势应下,“昨日已经醒过来了,大夫说无碍的,就是腹部有伤。”

“你孤身一人流落到这里,他又差点死在河中,怎么一家人接连遭难,这么可怜的……”有个妇人按住她的臂膀,身体往前倾,劝慰道,“不过好在前阵子桥下结了冰,把他拦了下来,救上来的时候还能喊几声冷,你听见了才得以相认,算是幸事。”

“嗯,此是大幸。”牧秋明由衷地笑了起来。

她问:“还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吗?”

牧秋明有些纠结,她不愿亏欠别人太多,可何清敛的事情亟待解决,人情她可以慢慢偿还。她说:“我想找辆马车,尽快将他送到夏侯城。”

“欸,老李家不是有马吗?我去跟他说说。我还借过他们家口粮,不至于连这点面子都不卖给我吧?”她笑着跟牧秋明寒暄,又朝何清敛远远地瞧上一眼,言辞关切,语气热情。

受这热闹的氛围影响,何清敛也忍不住咳了几声,装作刚醒,坐起来跟人聊了几句农事。

“他们说,你真好看。”牧秋明将人送走后,转头笑着对何清敛说。

“他们还说我们不愧是一家人,长得一模一样,”何清敛垂头笑道,“我和你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在家中,父亲和兄长也都比我英俊出众,常得到青睐。”

牧秋明摇首,说道:“在夏侯城,人们并不是看不清你父兄趋炎附势的嘴脸,他们敬重的是你。”

“你想必是误会了,我兄长人才卓绝、谦虚恭谨,待我极好,和父亲不同,”何清敛反驳道,“反倒是我,配不上这个名头。”

“或许吧,一个人若落入他人口舌,免不了被歪曲,他待你好,那他就是个好人……”牧秋明轻笑,解释道,“他们敬重你,是觉得你类神,而神在天界,并不怜悯所有,你却会为所有祈祷俯首低头。”

“你们高看了我。”

“被人高看还不好啊?我做梦都想出人头地,不被他人蔑视,我若能走仕途之路,未必还会逊色他人几分?”她说,“可人生已行至此,能走的道太少,往后我想去试试经商。”

“你走后,我时常担心你,但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坚韧。”

“摧毁一个人可以有很多种办法,但一个人会不会被摧毁,却存在更多的可能。”

何清敛的手掌微颤,未被冠束起的头发因低头的动作掩住了脸颊。他受到极大触动,衷心地说:“你定会得偿所愿。”

她说:“承你吉言。”

马车的事迟迟没有下文,何清敛与牧秋明三言两语地闲谈。他想到了那名在衙门外为牧秋明发声的肉铺女子,两人曾是要好的邻里,想必也会彼此挂念,他便将此事的始末细细讲来。

牧秋明在惊讶过后喜不胜收,笑得眼如弯月,要不是两眼之中缺少光彩,堪称鲜活而动人。她说对方早已搬家,不知现在住在哪儿,她想托何清敛给她带封信。没有笔墨纸砚,她将烧黑的木柴抽了出来,削细后写在一块手帕上。怕不显色,她很是用力,又怕字会歪扭重叠,她以手为尺,下笔再三斟酌。而后,她将其交给何清敛,让他帮忙好生瞧瞧。

信中只是几句问好。

何清敛小心地叠起,收入袖中。

有人叩门,牧秋明旋即动身开门,说:“莫不是赶马车的人来了?”

“不跟我一起走吗?”何清敛最后一次问她。

“我跟随你,又怎么去走自己的路?”牧秋明轻轻摇头,拉开了柴门。

门外冷风灌入,夹杂一股冷香。何清敛与进门的人对视,下意识咬紧了牙关。那人身型高大挺拔,气势逼人,头上插着一支成色极好的玉簪,绝对不是左邻右舍口中养马的老李。

“走吧。”那人将门大开,侧身,让门外的轿子展现在何清敛眼前。

若是放在平常,何清敛绝对会质问他是何来历,甚至不惜与对方兵刃相向,可牧秋明目盲,尚不知道迎进门的是人是鬼,还轻声叮嘱:“公子,请多保重。”

她伸手想将何清敛扶起来,他用手掌推了推,示意不用,接着全力站起,装作没有受伤一般向那人走了过去,将门立即关拢,将牧秋明与他们二人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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