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偶2(1 / 2)

多少年了?他也不记得。

只知道眼看着庞然巨物陨落,看着人们繁衍生息,挣扎求生,最后发展衍生出一个又一个令人惊叹的辉煌王朝。

他也走到过有金发碧眼的胡人的国家,也曾一叶小舟漂洋过海去到荒无人烟的岛屿,沉入过深海,攀登上雪山。

可最后他还是回到这片土地上,继续他无人可知无人能见的一天又一天,直到今天——

“小哥哥,你可真好看。”

“小哥哥,我们要去哪里呀?”

“小哥哥,阿妈去哪了?为什么我看不到她了?”

“小哥哥,囡囡好害怕……”

他没回头,只是感觉到衣摆上小小的力道卸去以后停下来,转身静静看着蹲在墙根抹眼泪的小丫头,并没有出言安慰。

思索了半晌,青年伸手从袖中拿出一个穿着小小铠甲的人偶,犹豫了一下,又放回去,换成一个木头娃娃,递到女孩面前。

女孩抹了眼泪抽噎着接过木头娃娃,眼睛却不自觉骨碌骨碌打量着他的袖子,暗暗猜想那个很是精致的将军娃娃是不是小哥哥留着自己玩的玩具。

给星河冠上了“也喜欢玩娃娃”的标签以后,小丫头一直小心翼翼不敢靠近的心情也松懈了下来,把手在衣服上胡乱蹭了蹭,拿到面前确认擦干净了,就又悄悄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亦步亦趋跟着青年一起走了。

星河假装不知道,却放慢了步伐,纸伞微微倾斜了些。

身后,一片雪白,积雪整齐又干净得像一块蒸好的糕点。

伸手摸了摸袖中没有收起的人偶,青年瞳孔微转,有一丝怀念。

起初他并没有放弃,还在试图更多的学习,在那段时间里,他总是自我安慰“自己有别人一辈子都不能想象的漫长寿命,何不学习更多的别人终其一生都学不完的东西?”

他便到处走访各个知名的匠人,在他们教授学徒时,也拿出同样的材料学习模仿他们学习的内容,也曾因此被人察觉到过——因为手中的材料并不适合,所以就取了一份匠人准备的材料,再留下一块金或银在原地——匠人们之间一度在流传“仙妖学艺论”,每次给学徒示范之前还会上几炷香。

星河抱着一堆和自己一样进入了神隐状态的工具材料站在一旁哭笑不得。

说到底,他最后也没能真的融合百家于一身,只是略懂一二,又自己选了些能久学的消磨时间的来精学——制偶,便是其一。

他的藏品中有一些雕刻佛像的释迦木,触手生温,质地柔韧,便时不时取出一根半截拿了刻刀细细雕琢,照着谁雕呢?那得看他当时看到了谁。

这只身着银盔的将军人偶,便是他在边郡逗留时照着军中一银盔小将雕的——当然,他初见时,那人还是个小卒。

兵卒们来来回回地搬运粮秣,闲不下来,他靠在麻袋边手中握着一块释迦木百无聊赖地看着,眼珠跟着人们来来回回地动,忽然看见一个小卒失足跌了一跤,满脸茫然地抬头四处张望,等看到押运官陡然变得凶神恶煞的表情和手中的鞭子以后赶紧站起来,重新扛起麻袋跟上了同僚们的节奏。

可星河的目光却不再游移,他定定地看着小卒远去的背影,忽然知道了手中这块释迦木要刻什么了。

刻一个……大将军。

看了一眼脚下散落的草把,星河俯身挑选了一根幸存的完好糖葫芦,拿给女孩握着,又慢慢悠悠往前方走去。

城外,哭声震天。

已经过去了三年了,他看着那个无名小卒在战场上冲锋,在战阵中冲杀,也在月夜里仰望明月,躲在草垛后躲懒,在大胜后与同袍欢呼,也跪在亡去的人来寻人的家人前劝慰。

他的官衔水涨船高,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卒子,到一个新出的骁勇小将;

他手中的半段释迦木,从简陋的半块木头,变成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形,再被刻画出青年硬朗硬挺的五官,流畅的肌理,和一道道伤痕。

等到小将终于成为了一个让人称道,万民敬仰的大将军,领着属于自己的亲兵队伍奔赴京城宣告边疆大捷,同时也去领属于他的上将军官印时,星河坐在载着路上军粮的板车边,将耳边伤兵若有若无的□□声无视,只低头定定地望着手中的针线和白色的细布,藏好最后一个线头,从袖中取出人偶给它套上白衣。

伸手摸了摸人偶身上服帖又合身的小小白衣,青年唇角带上了一抹淡淡的温柔笑意,摘下一根磨得熟烂的草茎,细细分出一段来搓成细线,将人偶披散下的黑发扎起,便好像又看见了当日那摔得灰头土脸的无名小卒。

摇摇头自嘲自己的痴,将人偶收入袖中,又拿出一块银锭来,放在掌心揉圆又压扁,拿出刀具一点点开始分割甲片——这是要做将军的盔甲了。

马上的将军若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队伍中间的几辆简陋板车,目光扫过车上挨挨挤挤坐着的几个伤重同袍,眼底划过一丝沉重的痛意。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