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五、庭树秋风16(2 / 2)

谢徵昔年在定北军中做了数年的寻常士兵,待到兴平年间主政的韦氏皇后逐渐转变了对谢氏子弟的态度时,方才被擢为军中校尉。由此,他早已练就了一番平易近人的直爽心性,如今看起来,亦是颇得这一干部曲的人心。

御射场内外日移影动,在将部曲们所操练的事项一一记下后,谢长缨不觉又是垂下眼来,恰是瞥见了墙边树荫之下,正抱剑端坐着凝神遥望场中诸般训练的谢明微。

她思量片刻,又见御射场上好似一时也无新鲜之事,便索性纵身跃下墙来,轻盈地落在了谢明微的身侧:“明微。”

谢明微听得身侧衣袖窸窣,颇有些警惕地一回首,见来者是谢长缨,方才缓和了神色,向着她略显拘谨地笑了笑。

“我原以为,你也需同去操练。”谢长缨十分自然地在他身侧坐下,笑道,“你不必如此拘束,算来我毕竟也是你的堂姐。”

谢明微闻言自是笑着轻轻颔首,他本就是尚显稚嫩的清瘦少年,这一颔首之间便也颇显安静与乖巧。他亦是垂下眼帘思忖了片刻,而后就近取过一截枯枝,在蒙着一层薄薄细砂的御射场地面之上疾疾写了起来。

谢长缨以手支颐,微微眯起眼看着他写下的文字,不紧不慢地笑着应道:“也是,这几日比试切磋过后,我亦是觉得你善用巧劲,若如寻常士兵一般上阵搏杀,只怕并无优势。反不如像如今一般——看来堂兄虽然习武习得稀松平常,于此倒是慧眼如炬。”

谢明微抬起手中的枯枝,抹去了先前的字迹后,又垂眸在那细砂之上写了一行“堂姐亦如是”。

谢长缨撇了撇嘴,难免有些无奈地辩解道:“其实也不尽然……至少前月里那个偏要比试骑射一逞威风的纨绔,便是被我教训得彻彻底底。”

见她这副神色,谢明微难免忍俊不禁,却又因她言语中提及的那一句“比试骑射”,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长缨,你可是又在一本正经地诓骗人了?”

不料谢长缨还不及再做答复,那一边谢徵已然含笑负手,缓步而来。

谢长缨挑了挑眉,仍是笑吟吟地席地坐着:“这如何能算是诓骗?堂兄也见到了,那人心术不正,我可由不得他们放肆。”

“若非他心术不正有心钻空子,单论骑射之术,你也未必便能稳稳胜出了。”谢徵却是轻叹一声道出实情,又笑了起来,“你们当真是有耐心,竟然就这样看了半日的操练。”

“原来已是收队了,我说堂兄为何能如此悠闲。”

谢明微仰首看了看西斜的日光,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向着谢徵打了几个手势。

谢长缨尚未领会他的意蕴,那一边谢徵却已是颔首道:“好,你且去看看那些事可有进展吧,只是记得,万事惜身。”

谢明微听得“万事惜身”一句时不觉垂眸颔首,又向着二人躬身一揖,而后便转身疾步离去了。

“明微方才的意思是……”

“他打算照例去看一看云中近郊几处羯人时常出没的地方。”谢徵远远地又瞥了一眼谢明微离去的背影,道,“看起来你们二人似乎还算投缘,倒是我先前多虑了。”

“依堂兄之言,倒显得明微很是难以相处一般。”

“自然并非如此——他虽是独来独往不爱见人,其实心性反倒是至纯至真。”

“他并非寻常的投做部曲的远亲吧?”谢长缨抱着手臂微微侧眼,“既已收队,堂兄可愿陪我在这御射场中走一走?”

“乐意奉陪。”谢徵爽朗一笑,率先迈开了步子,待得谢长缨举步跟上后,方才又道,“我在定北军中遇上明微时,你只怕是还未坐上那‘绣衣使廉贞’的位置。”

谢长缨听得“廉贞”的名号,一时默然。

“昔年谢氏嫡系蒙难,陈郡远亲之中亦多有困顿者,明微家中的一系便是其一。”谢徵微微仰首,遥望着半天胭色流云,轻声道,“你也见了,明微年纪小,身量也瘦弱,加之还是……所以纵然身手不错,总归还是少不了遭人排挤。我那时虽不过一介军中司马,留他在身边随行却也还是足够。”

“难怪他与你如此亲厚。”谢长缨一时也听得略微垂下了眼眸,轻叹一声,识趣地并不多问。

“好在如今谢氏昭雪,你也好明微也罢,至少我都能庇护一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谢徵忽地话锋一转,模仿着谢长缨的语调说道,“‘我可不需要什么庇护’。”

“堂兄知我。”谢长缨自是被逗得一笑,末了却道,“那么堂兄也该猜得到,我为何邀你来此。”

“哦?”谢徵虽是如此一问,面上却了无惊讶之色,不紧不慢地拔出了随身佩戴的环首刀,“你还真是随性而为。”

“还请堂兄……”谢长缨言语之间已抬手按上了腰间的佩剑,笑意盈盈眸光流彩,“不吝赐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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