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鱼腹2(1 / 2)

(一)

“真的要这么做吗?”

狭长宛若鱼腹一般的长廊,镶嵌着忽明忽灭的闪烁灯火。水泥墙面上那有些时日的古怪涂鸦,已然□□枯的密集爬藤悉数遮住。玫色的藤蔓长而密集,就像是**静脉网攀附在恶臭的腐肉上,完全捋不清它的根到底在哪里。

灯没缘由地猛然亮起,又齐刷刷地突然熄灭,又再次齐刷刷的亮起........如此反复、无穷无尽。两张脸孔在黑暗与光明的分界中面对着面,一张面露忧虑,而另一张则面无表情。

他好像从来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就算是那年的大火,他也没有一点在乎。

棕黑色的眼眸望着地面的一抹艳红,瞳孔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微微收缩,少年的右手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衣角。

他的脸颊眼眶泛着病态的红,似是因为惊惧而成。

少年不明白青年的用意,哪怕他们已经朝夕相处数十年,他仍旧从未猜透过他的心思,又或者说,他本畏惧于去窥探他的心思。

那好像万层楼阁一般的心,他并不敢去窥探。又或者是,他害怕窥探后得到的答案。

青年似乎并不想回答少年的话,又或者根本没有听见。他只是熟练地用缠满绷带的手剥开一枚被彩色糖纸包裹着的硬糖,然后平静地将糖果送入口中。他的舌尖卷着浓郁的果香,漫不经心般捏了捏指尖嘎吱作响的糖纸,又缓缓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

血红色的打火机在青年的手中显得格外夺目,就像是他捏住了一块刚刚割下的胰.脏,又好像是血色的椿花在他的手中绽放。

噔地一声,糖纸的一角被点燃了。火光似乎比那扑朔的灯光要更耀眼些,几只小得几乎看不清的飞虫纷纷朝着那一小撮烈火聚拢。

少年见他并不想回答,便也顿住了,他的眼神飘忽着,不再去看青年,转而停留在被水泥封死的门上。

这条狭长的走廊原本拥有很多扇门,据说因为古时候这里葬了太多的人,才用水泥封住了。不过,悬在门口的欧式老灯仍旧是完好的,虽然灯光微弱到几乎快要灭掉。

花型的灯罩笼着比烛火还微小的光,在没有一点风的空气中静静垂着。

沉默间,青年随手将糖纸往空中一抛,带着火光的糖纸落在地上的同时,火焰也吞噬了它发出声音的权利。

满面默然的青年任由在黑暗中显得无比刺眼的火焰继续灼烧着它,丝毫没有把火踩灭的打算。

他歪着头看向少年的眼睛,弯下腰拎起地上的红色塑料袋,然后将滴着血水的塑料袋递给了少年。

“这是........”

扑面而来的浓郁血腥味让少年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却又迫于青年愠怒的眼神而强迫自己走上前去。

他害怕青年失望,于是压着体内翻滚自口腔的反抗之意,有些颤抖地接过塑料袋。虽然只是瞧了一眼,但却将袋子里的内容瞧得十分真切。

里头搁着带血的新鲜腿骨,腿骨上扒着的嫩肉色泽鲜亮,在走廊灯光的掩映下反射着白色的光点,红色的塑料袋更是给本就鲜艳的红肉染上了更为鲜艳的环境色。少年知道,这种腿骨并不来自于任何一种牲畜。

“照做就好。”青年向来惜字如金,他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发出了自己的命令。

青年松了手,背过身朝着幽暗的走廊深处走去,坚硬的鞋底与地板接触,发出咕叽咕叽的奇怪声音。这种声音常能在宰杀鲜鱼的市场上听见,就如同真的行走在鱼肠之上。

他每走一步,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浅红色藤条便轻柔地拂过他的头顶,就好像某种真菌的菌丝,又像是某种庞然大物爆裂的血管,青年并不介意这种阴寒的抚摸,只是自顾自往前走。

他一边双手插兜向走廊深处走去,一边用一种不可违抗的语气对少年命令道:“铭记你的身份,只需要听命即可,你不应该对我产生任何的质疑。”

“我明白。”

少年带着悔意低头,似乎在忏悔刚才的言行,他抚了抚前胸,做了一个有些花哨的手势。尽管他知道自己不该照做,但是他没办法违抗他的任何命令,毕竟他就是为他而生的。

从他看见他深邃眼孔的那一秒,他就明白了自己活着的意义——为了听命于他,并为他奉献自己的所有,哪怕是性命。

青年在出口处停下了脚步,从衣袋中抓出一把红色的钞票,带着轻蔑,松开了那只足以决定他未来的手,红色的纸币像是腐烂掉的蝴蝶,纷纷落向地面。

“还是那句话,照做就好。”

少年听话地走上前去,屈膝捡拾散落在地面的钞票。每个月青年都会给他送一笔钱,让他在这座城市里像个普通人一样活下去。

青年侧着脸瞥了少年一眼,眼神中看不出喜怒,比博物馆展览的远古雕塑还要默然空洞。

“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自己是谁。“

青年抽出另一只手,微蹙着眉掸开了额前的一株红藤,又转过身打开了出口的铁门。生锈的金属痛苦地□□着,锐利刺耳的响声并不输指甲刮过墙壁时那令人汗毛直立的声音。

“那就去死。”

他清冷从容的声音落在少年的耳畔,久久回荡。

(二)

这是哪里?说真的,狄瓷本人并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走进这片树林的,他自己也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朦胧中,狄瓷试图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却只看到模糊的一团,好像糊了一层厚重的乌云,又拿什么东西给搅混了。

不过此时,他已经明白了这只不过是一场梦。观察脚尖是他判断是否身处梦境的绝佳方法,屡试不爽。

四周是高大的樟树与杨树,大而宽的叶片茂盛得足以遮天蔽日。他因听见一声沉闷的鸟叫而缓缓抬头,勉强从叶片的缝隙间窥见了被云彩吞噬的圆月。

月光亮得很,亮到足以照亮整片丛林。

狄瓷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梦见这片树林了,也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清醒着做梦了。梦境中的他似乎并没有失去触觉和嗅觉,他能够感觉到泥土里堆满了厚厚的枯枝烂叶,也能够闻见大量植物堆积在一起散发出的腥味。

更为诡异的是,他甚至能够在完全看不见任何水源的情况下,闻见一股剧烈的鱼腥味。就好像有人将他扔在了烂鱼的腹中。

“狄瓷——”

他听见有什么人正在叫他,可当他回过头,却什么也没有,身后只有密密麻麻的各色树种,有的粗壮、有的纤细,毫无规律的挺在泥土里。

和上一次一样,和上一次梦见这片诡异的树林时一模一样。都是有一个陌生的孩子在喊他的名字,而回过头去却什么也看不到,就好像故意和他捉迷藏似的。

他分辨不出那声音来自记忆中的谁,只觉得语气急促,像在对着他求救。

狄瓷尝试着朝前走了两步,他并不敢走得太快,不知为何,在梦境中,每次只要他走得快了一些,就会立马醒来。他很在意这个反复出现在自己梦里的诡异树林,他曾经读过一本书,书中写到,梦境都是人本身潜意识的反馈。既然他的潜意识多次把他带到这片树林里,就一定有什么原因。

只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到底是为什么。

他记忆中并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树林,对于树林这种场景唯一的印象,除了和父亲在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大概就只有自己九岁时的那一场意外。

狄瓷试探性地向前走去,却觉得地面变得越发的柔软,就像踩在了有弹性的皮肤上,柔软得可以瞬间将人吞噬。而就在这时,诡异的孩童声音又一次响起。

这次是一群小孩的哭声。

此起彼伏的哭声伴随着刺耳的尖叫,迅速划破寂静的黑夜。孩童的哭声离狄瓷越来越近,从一开始的紧随其后,变成了最后紧贴耳边的喃喃细语。

好像有千万个孩童,念着千万句不同的话,而狄瓷听清了的,大多都是求救。

狄瓷警惕地看向四周,试图捕捉可能出现的任何人影。就在他好容易看见一道矮小的黑影时,他的额头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敲碎了一般,剧烈的疼痛驱使他直接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出了一身汗,汗水甚至濡湿了身上的睡衣。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