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佛堂(6)6(2 / 2)

闻冕点点头,有些狼狈地低头躲开沈知闲的视线,那一瞬间的感觉很奇怪,就好像他亏欠了这人很多很多东西,多到还不完,心里本就已经十分慌张,债主偏又主动找上了门,却闭口不提欠债,似乎在等他自己良心发现。

“闻冕你看,这应该是那小女孩写的。”赵越岭一句话拉回闻冕飘到九霄云外的思绪,闻冕用指尖掐了掐掌心的软肉,留下一个深深的月牙痕迹。

“我看看。”闻冕脸侧的血渍开始变干,暗沉的横在皮肤上,颇有几分碍眼。

上面的字迹规矩板正,方便闻冕他们看的轻松。

闻冕先按照落款日期大致给几张纸排了个序,才从第一张开始看——

二月六日,今日立春,天气却不见转暖。

我已在这里住了七日有余了,记得七日前我告诉阿娘,我的眼睛能看到了,她不信。因为她说我的眼睛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是顽疾,无药可医。没办法,为了让她相信,我给她画了一幅画像,虽说画的甚是丑陋,但好在形神尚在。

阿娘看了画之后相信我了,可我总觉得她不像看上去那么高兴。

阿娘问我是哪位高人治好了我的眼睛,她说她想亲自上门拜谢。

我说我不知道,这真真是句实话,阿娘没说什么,但好像更不高兴了。

又过了两日,阿娘把我送到了回云寺,说我的眼睛能好是佛祖宽宥,不忍看我于黑暗中苦度终生,遂降福于我。阿娘让我住在庙中,日日礼佛,虔心感念。

但阿娘未说我何时能回家,在我再三追问下才告诉我,待到能回家时自会来接我,叮嘱我在此期间切不可存玩心。

这话阿娘说很多遍了,我不想再听,打断她说我记明白了,要虔心。

阿娘看上去高兴多了。

唉,不知佛祖何时能放我离开。

闻冕抽掉这张,赵越岭看到第二张:“这就是你刚才救场的那张吧?”

闻冕“嗯”了一声,屈起食指,指节在一句话上点了点——

二月十日,天还是很冷。

阿娘嘱咐我在结束每日功课后,每日申时都必须来这里再跪上半个时辰,以祈求佛祖庇佑。

这时辰枯燥的紧,还不能偷懒。

我总是昏昏欲睡的,不过今日,愈来找我了。

在此之前,由于眼疾的缘故,我一直不知道愈的模样,我只知道他的声音很好听,就像某种婉转的鸟鸣。在我的眼疾得以痊愈后,我一直期待着能亲眼看到愈。

可愈突然不见了。

我寻遍了所有可能愈会出现的地方,都没有寻到。

愈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所以愈今日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除了高兴,还有点责备。我怪愈为何当初不辞而别,今日又为何愿意现身相见。

愈不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好吧,不愿说就算了,只要愈回来了就好。

愈长的可真好看啊,像之前给我找来的那些话本里描写的神仙一样。

“你觉得她是不是喜欢这个‘愈’?”赵越岭的眼神变得有点古怪,“可是她才十二岁,哪怕在古代这年龄也有点小吧?”

闻冕头也不抬:“这超出我的知识范围了,”他忽然笑着抬头看向方嘉柯,贱兮兮地逗着自己的冰块妹妹多说几句话,“方小姐,说说你的看法?”

方嘉柯不想理她这个时不时脑子抽筋的便宜哥哥,面无表情地冷漠道:“抱歉,没有过类似的情绪体验。”

赵越岭在旁边看闻冕吃了瘪,正捂着嘴偷乐。他平常没什么爱好,稀有的爱好里最大的爱好就是看油嘴滑舌的闻冕被怼——毕竟能怼闻冕的人不多,而且只有在面对方嘉柯时闻冕最善良无公害,任打任骂绝不还口,是个三好哥哥。

很多时候,赵越岭觉得闻冕不是在养一个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而是在养祖宗,还是那种闻冕年少轻狂得罪过的祖宗。

闻冕不知道赵越岭心里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他这会儿只想挨个祸祸一圈,于是目光落在温故身上,而温故还没等他开口就慌忙说:“放心吧队长,我是单身主义,以后不会给队里添麻烦的!”

闻冕:“……你怕什么?”

温故不好意思地撇嘴笑了笑:“异管局不准救援人员谈恋爱,当时负责教新人规定的指导员反复提过。”

除了沈知闲以外的幸存者们聚在一块,五个成年人非要挤在两个蒲团上,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看着救援小队,突然意识到他们也不过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不知欢乐痛苦的机器。

在温故话音落下后,几人默契地结束了这个话题。闻冕看向幸存者确定了一下他们的精神状况,然后发现沈知闲独自坐在一个角落,戴着卫衣上的兜帽——

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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