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脱帽礼(终)5(1 / 2)

蔷薇纪元146年,茶罗。

战事正酣。

刚满18岁的安德烈·曼恩拖着一条被炸伤的左腿和一只流满血的胳膊,

在到处炸开的手榴弹和子弹之间来回穿梭,他的脑子嗡嗡地响着,身体已经疲惫不堪。

“第二波轰炸要来了!”他听见有指挥官在嘶吼,和号角声、人的咆哮声和炸弹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一首杂乱吵闹的交响曲。

他失血过多,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连伤口的痛觉都没那么尖锐了,他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困过。

眼前的天际都似乎被炮火尘埃和横飞的残肢肉沫染成了火红的颜色,他却感觉自己还躺在家乡田野的小水沟旁边,泥土和麦粒的气味在鼻尖萦绕,还有青草和小虫子拂过他的脸和手臂,好像少女调皮的手指在逗弄。

他缓慢而沉重地呼吸着,感到母亲的呼唤和父亲的沉默同时在耳畔响起。

这一刻他感觉内心某种原本就已经有了裂痕的东西,彻彻底底地碎成了一地玻璃渣,反射着血色的、嘲弄的光。

忽然,有一个低低的呢喃声响起。他侧头看去,发现身边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士兵,他有着一头熟悉的棕红色头发和一张安德烈只在梦中才能看见的脸。

“安妮,安妮······”那个士兵显然快要失去知觉了,嘴里不停地嘀咕着,“安妮,安妮······救救我,安妮。”

安德烈的呼吸猛地停滞了。

“喂!喂!”有人跑过来,跪坐在地上看着他,“我是医疗兵,你流了很多血,我现在给你止血,然后我会为你注射吗啡······”

安德烈打断他:“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医疗兵看向一旁的那个棕红色头发士兵,脸上露出不忍心的表情:“他是霍尔,才20岁,一年前刚娶了个媳妇。可惜了,她才结婚,连个孩子都没有就要守寡。”

脑海里忽然回忆起一年前和萨曼莎初遇时,他听见她说:“你的脑子比我84岁的祖母安妮还迟钝!”

安德烈充血的目光钉死在那个名为霍尔的士兵脸上,三秒后,他说:“他还没死,救他。”

医疗兵瞪大眼睛:“可是我的吗啡不够,只能救一个人!”

“这只不过是我们这个时代最美味的食物罢了。”

“你的确成为了战争英雄······”

“你可以不去打仗的。”

“再见。”

他蔚蓝如海的眼睛渗出了一点晶莹剔透的泪花。

“救他。”

他的态度斩钉截铁,医疗兵拗不过他,权衡之下只能蹲到霍尔的身边开始给治疗。

安德烈脱力地躺在地上,眼睛看向霍尔的脸。满是褐色的血迹和泥土的脸上,他的表情出奇地平静释然,仿佛得到了一种巨大的解脱。

他看到医疗兵给霍尔注射了一剂吗啡,原本快要死亡的士兵的胸膛逐渐有了起伏。

安德烈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完好的那只手摸向了衬衣的口袋,从那里拿出了一块沾满鲜血的怀表。

爸爸,对不起。

我回不来了。

身体开始变得很轻很轻,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慢。

如果死亡是个必然的归宿,那么我愿意为了你的存在而死。

与此同时,63年后。

萨曼莎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次见到赫塞尔先生。

这已经是距离她的委托一年半之后的事了,她逐渐从狂热的幻想和爱恋里走了出来,慢慢地把停滞的生活重新放回了正轨。安德烈·曼恩的影子也逐渐从她的生命里淡去了,变成了夜深人静时会偶尔闪过的一段回忆,带出几滴说不清是出于同情还是莫名暧昧模糊情愫的眼泪。

仅此而已了。

然而,就是在这么一个寒冷的冬日里,她坐在那座博物馆门口的广场长椅上,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皮鞋,再往上是两条修长笔直的腿,最后,她惊讶地发现来人是那位神秘寡言的黑发华壤青年。

“赫塞尔先生?”她有些不敢置信,连忙站了起来,同他握手,“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青年点了点头,从大衣的口袋里取出一只怀表和一张被叠得方方正正的纸。

“这是安德烈的表。”她惊叫一声,“可它不是在博物馆里吗?”

他不置可否,然后将表和纸一起塞给了她。

萨曼莎已经有些习惯青年的诡异行为,因此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青年沉默了一下,然后慢慢地问:“你带笔了吗?”

萨曼莎点点头,从包里取出一只圆珠笔,青年指了指那张纸:“委托到这里就算完全结束了,你签个字。”

萨曼莎展开那张纸,是一份关于她委托的合同正式结束的文件。在合同的最下方分别是委托方和执行方的签字处,在执行方的冒号后面签着一个“Hessel”出乎意料的龙飞凤舞,笔迹遒劲有力。后面跟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字,想来是华壤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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