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五 秦庭之危35(2 / 2)

“北出陉城…这是去太行山啊。”吕不韦皱眉紧锁:“不对……难道他们把竹简留在了太行山?”

他立刻将手下分成三队,一队看紧赵商,一队留在陉城,另一队跟着自己去追医师。

出发前,吕不韦特意叮嘱:“如遇携带大量竹简的货商,立刻花重金买下竹简,如不卖,务必拿下,不能让竹简过函谷关。”

众仆从听命,各自散去,吕不韦也打起精神,继续追那个医师了。

那医师似乎真的有急事一般,一路纵马狂奔,直往太行山来,要不是他一路上又买了些笔墨竹简,吕不韦的马车可能还真追不上他。

申时末,天色微暗,那医师终于停下来休息了,他在山岭中寻了个简陋的酒铺,摸着肚子走了进去。

这酒铺极为简陋,连屋子都是用草棚搭的,吕大富商从来没有去过这种地方,他下了车,面有难色的走了进去。

他一进去就后悔了,这里简陋至极,简直无法入座,吕不韦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试图找那个医师,却左右寻不着他。这草棚中站着一个正在舀酒的小伙计,还有两个正在喝酒的暮年之人。其中一人是个武士,他身穿黑衣短袍,手边放着一把长剑,另一人年纪大些,他头发花白,长的却端庄俊秀,此人身穿银纹白袍,用银饰束发,一看就是贵族子弟。

武士似乎不太高兴,他抿着嘴说:“这里午时竟黑了天,又有陨落于野,简直是大灾之地,公子还是不要去了吧。”

他果然是公子!吕不韦正在思索这是哪个国的公子,只听那白袍公子道:“王护卫,我们来都来了,不去看看,本公子真是死不瞑目。”

“公子!公子怎会说这种话……”王护卫的声音低了下去:“自古灾星降世都是不祥之兆,从孝公至今皆是如此,上次灾星降世,还是长平之战结束的第一年。”

“本公子都不担心,你怕甚?”公子道:“王护卫放心,只是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回来。”

王护卫一脸不情愿,他正要给公子倒酒,侧身之时却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吕不韦。王护卫眯起眼睛,似乎在思索什么,吕不韦只觉得不妙,正转身要走,就听那个王护卫持剑站起身来,中气十足的叫道:“吕不韦?真的是你!你怎么来太行山了?我家公子迷了路,要是吕先生无事,还请带路!”说完拔剑上前。

完蛋了。吕不韦扶着门框,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熟人?坏大事了!

………

长平,戌时。

天色将暗,赵姬背着装着魏姑娘的竹篓,最后给白起检查了一边伤口,伤口已经愈合了,只可惜人还没醒。赵姬摸了摸腰间的白玉璧,若有所思的看着白起的脸,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还是沉默的站起身来,独自离开了。

赵姬刚走,榻上的白起就睁开眼睛,从枕头下取出一根树枝来。

“大哥,此地不宜久留,明天不管大哥如何劝我,我都必须要走了。”白起对树枝说道。

“如果明天还是天有异象,那如何?”魏冉道:“黑云遮日,流星坠地,景医师说过,这灾星现世最是大灾大难之相,不是亡国就是君主薨逝,这时候你从这里出去,指不定遇到什么脏东西!”

“那如何?”

“咳,哥哥早就说过,那把却邪剑能除尽天下邪气,你若是用了——”

白起伸手抓起树枝,又要把他塞进枕头底下,魏冉赶紧说:“用一次又怎样?这里怨气这么重,只有却邪剑才能对抗赵括那把巨剑,你就用一次吧!”

白起正色道:“却邪剑里有我王的护体金龙,金龙现身,他如何不知?”

“哎呀,我王也只是以为自己耳聋眼花看错了东西,不会想到弟弟能复活!实在不行,你把却邪剑交给公子政,就让他说是他自己用的,这样行吗?”

白起摇摇头,低声道:“大哥,我一直未给你讲,我王赠剑之时曾说,却邪剑……只能由我一人使用。我虽不知为何如此,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却邪剑,”

“……哈哈,原来如此!”魏冉尴尬道:“你俩干脆叫它定情剑算了,这样多好,旁人也能明白。”

“大哥!”

“我说的是定秦剑,定秦,弟弟听错了。”

“………”

白起深知比不上魏冉的口舌厉害,他不再说话,下床慢慢转了几圈,他突然对魏冉道:“我在想,天道顺势而为,赵括用夺魂移魂阵逆行天道,必定与天道相反。所以,在天道之下,活人只能化为魂魄,但天道逆行,魂魄也能化为活人。秦公曾说,天道混乱,我们就是这样重生的。”

“唔,但这又如何?”

“星宫建立以来,窥探天道,只能看到未来,若逆行天道,是不是能看到过去,甚至——”

魏冉立刻明白了:“所以…弟弟这是想进阵?要回到过去?不行,太危险了,谁知道这能不能成,万一只能魂魄回去,□□消散怎么办?弟弟好不容易复活,这样白白丧命太可惜了!”

白起道:“可是,今天灾星降世,我怕——”

“你怎么又这样?我王的事情不用你担心,他没事的!”魏冉劝道:“就算他真活不过一年也没事,秦国稳着呢。再说,你看他活了多久了?熬死了六国十来个王,在位时间比他王祖父、他父王、先王三人加起来都多!寿终正寝,又不是英年早逝,急什么?”

白起又要说话,魏冉威胁道:“你要是再有这种念头,我就跑到咸阳城所有松柏上,大喊‘武安君大婚娶的是秦王’!”

白起辩驳道:“………我…我明明娶的是澜姑娘,请帖还是大哥写的,大哥忘了?”

“呵呵,那天晚上司马靳和司马辛去找你闹洞房,你猜为什么他俩没进去?”

“……因为遇到了王上?”

“哈哈,他俩去的太晚,没见到王上,只遇到了吓傻了的王龁、王翦和蒙骜。”

“………”白起只觉得自己脑袋又要炸了:“魏冉,你——你为何不早告诉我?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魏冉道:“没了,我们都没敢说,也没去问澜儿,都说这种事要带进坟里的,现在我死了,可以告诉弟弟了。”

“可是司马辛、王龁、王翦和蒙骜还活着。”

“哈哈,那真对不起他们,弟弟可别找他四个的麻烦啊。”

“………”

跟魏冉翻旧账就纯属气自己,谁知道他还知道多自己的倒霉事。白起不再说话,他从房间里翻出了几张符文,一页页的看着。

魏冉独自在床上滚了一阵,突然仰天长叹:“弟弟啊,我突然想起了七十年前的事情。”

白起以为他又要说胡话,应了一声,没有抬头。

魏冉自顾自的说:“那时咸阳城北烟笼蒹葭,雾罩杨柳,你我刚得了军职,正是意气风发少年时,谈笑间便纵马八百里秦川,眨眼到了咸阳。那时我说,等秦国太平了,你我二人便去秦川上赛马如何?”

白起抬起头:“我说,老秦人是马上民族,大哥与我比赛马,可要当心了。”

魏冉哈哈大笑:“我说,比不过,就用松柏枝子把你挡下来呗!反正松柏都听我的。”

“大哥!比赛还要这样耍赖!”

“咦,这可不是耍赖,这是各凭本事。”

魏冉笑了一阵,忽然叹息道:“可是秦国什么时候能够太平啊……你我今生还有幸,活着见到那一天吗?”

从始至终,白起一直都是大秦坚定的锐士,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心里竟然有些一些伤感。

到底怎样才是太平盛世?他一路杀伐,以武安邦定国,如果真的一举灭了六国,真的就能创造永远没有征战的一个太平盛世吗?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有什么东西一定比刀剑更深入人心。

白起是武将,他只知道卫鞅的秦法是天下最坚实的壁垒,但壁垒不能只有一座,其他的,他想不出来,也给不了嬴稷。

“如果我王没有遇到白起,遇到一个像商君一样的人就好了。”白起叹息道。

魏冉果然知道怎么安慰他:“那可不行,我王又不是秦公,他成日胡讲蛮缠、胡作非为、胡说八道,不得活活把商君气死!还是武将皮糙肉厚,能扛着住他折腾。”

白起的心情瞬间好了些:“大哥说笑了,我王也非如此胡闹。”

魏冉又道:“什么胡闹?你自己想想,要是秦公见了商君,抓住他大喊大叫,让他陪自己睡觉,又要娶他,还整天搂着他的腰行不轨之事,你看商君还敢留在秦国吗?连夜扛着家当就跑啊!别说商君了,张子都遭不住啊!他那么折腾,你都能给他打天下,还成了我大秦战神,我要是秦王,肯定金银珠宝供着,好好宠着你。”

“…………”

说的好像也对。白起终于知道为什么孝公嬴渠梁和惠文王嬴驷在知道自己被嬴稷赐死以后,都吵着要来咸阳打断嬴稷的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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