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 公子质燕30(2 / 2)

孔涵跟在魏冉身后,看他平日里飞扬跋扈的脸上布满愁容,一时竟有些心疼。

“公子质燕……这件事,我在吕先生那里只听了个大概。原来为质便是这样,毫无理由,一句为国为民,便说走就走。”

孔涵突然莫名的伤感起来,按照历史发展,等嬴稷再回来时,他已经不是少年时那个爱笑的公子稷,而是冷面无情的君王。孔涵不喜欢秦王稷,但是很喜欢公子稷,不知为何,孔涵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他不想留在秦国看白起了,他要去看嬴稷。

念头一动,孔涵便奋力跑出军帐,一路狂奔,凭借着记忆冲向函谷关。幸亏在这梦境里不知疲惫,孔涵尽力奔跑,不知跑了多久,竟然真的到了函谷关。

可惜,孔涵终是来迟了,嬴稷的车马早就已经出发了,孔涵站在函谷关口向外张望,好不容易才看到了远方那队小小的车马。

护送嬴稷的士卒很少,只有不到二十人,燕国正在战乱,此时质燕,大概是有去无回。

孔涵深知自己追不上去,函谷关外他不熟,去追了便一定会迷路,迷路了就彻底回不来了。孔涵没有办法,只得爬上了函谷关,从高处目送他远去。

函谷关上,风声阵阵,草木深深,函谷关外,车马萧萧,人心惶惶。嬴稷的马车渐渐远去了,孔涵的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这样一个久居深宫的少年,突然背井离乡,去往一个战乱的国家为人质。他的心情,恐怕自己永远也体会不到。或许,只有当年同样在战乱时为质的公子异人才能知道。

孔涵静静的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心中目无一切、恶贯满盈的秦王稷,竟有一些可怜与悲哀。

等到嬴稷的马车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孔涵这才走下了城墙。他本想回到骊山大营,结果双腿刚刚迈到地上,就见一股熟悉的雾气飘了过来。

“不是吧?又来?”孔涵这次聪明了,直接去找门,果然,只见函谷关城门向他缓缓打开,一股股白色的烟雾从里往外透出来。

“真要换地方?白起这次没离开秦国啊?”孔涵思索着进了大门,瞬间,雾气围了上来。

一回生二回熟,孔涵没有在意雾气,还是在思索:“按理说我是姻缘神,应该只能控制白起在梦境里看他的姻缘……可是到底何人谁他的姻缘啊!怎么成天换地方!”

他正想着,四周的雾气悄悄散了,无数雪花围了上来,争前恐后的围着他飞舞。等孔涵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大雪之中,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孔涵虽然不会冷,但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左右看了看,终于发现了大雪中藏着一间院子。

“想不到函谷关这么冷,真难为士卒了。”孔涵揉揉鼻子,抱着胳膊走向院子。

等孔涵走近了,才发现这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墙高高的,大门口还种着一排花草,只不过他们大都已经枯萎。

有闲心种花,看起来这是大家府邸。孔涵思索着穿门进入,却发现此处并不是贵族宅院,而是一座适合多人居住的大院。这院子内部非常简陋,除了空地还是空地,简直比当年的公子异人还惨。孔涵起初以为这里没人,但耐住性子看了一圈以后发现,这院中的屋舍干净整齐,破损之处也细细修复了,看来还是有人住的。

想到这里,孔涵便走到后院,他刚一进后院,便见后院的空地上站着两人,一个是少年,身着黑色短衣,手持一把精美的青铜剑,正在一招一式的舞着。那人剑眉长目,鹅蛋脸,一副天生的傲气,正是嬴稷。另一人则是个英俊的青年,他身穿擦的锃亮的铁甲,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披肩,站在雪中微笑着看少年。

………

这不是起先生的姻缘梦境吗?孔涵倒吸一口冷气。怪不得自己觉得嬴稷有些面熟,原来早就见过!如若真是起先生的姻缘梦境,那么接下来就是——

梦境中的嬴稷很配合的收了剑:“师父,稷儿的剑术怎样?”

这?孔涵惊的瞪大了眼睛。接下来不会是是——

“公子的剑法又有长进了。”白起道:“还有,白起不敢做公子的师父。”

哦,还是有一点不同的!起先生的姻缘梦境里说的是“王上”。孔涵松了口气,赶紧安慰自己。这是秦王嬴稷和武安君白起,不是周公子粟和起先生。

眨眼睛,嬴稷又练了几式,他一身黑衣,在漫天大雪里持剑挥舞,就有些说不出的美感。白起静静的看着他,眼神柔和,此时的他不像传说中那个青面獠牙的杀神,倒像个温和的邻家的兄长。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嬴稷累的气喘吁吁,白起又给他指点了几次剑法,这才让他休息。嬴稷满脸喜悦,高兴的收了剑,拉着白起去屋檐下躲雪。

两人并肩站在屋檐下,白起把披肩盖在嬴稷身上,便抬头去看天空,不知在想什么。嬴稷却没有和他一样看天,他靠着白起,目光一直在白起脸上移动。

“公子。”白起突然开口了:“兵道之事,还是白起来做吧,公子所行该是王道。”

“白将军。”嬴稷别开了目光:“你刚来,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你可知昨日在那些燕国贵族面前,我为何不让你出来?”

白起眉头一皱,声音低了下去:“不知。”

嬴稷道:“我来燕国三年了,三年中,那些贵族虽然来势汹汹,但始终不敢对我怎样,因为我的身后站的是先王与王兄。但白将军不同,白将军是为我而来,可我这个质子保护不了将军。”

白起沉默不语,嬴稷眨了眨眼,换上一副轻快的语气:“你说,荡哥若是怕我夺权,不肯接我回去,为何不杀了我,反而还让将军和王护卫来燕国?”

白起道:“公子,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样子。为王者,且必须为国长远打算,他们的想法,我们很难在当下便可领悟。为王者,也都身不由己,喜欢却装作厌恶,在意却必须疏远,两害相遇取其轻,两善相遇保其一,都是经常会遇到的事情。”

嬴稷道:“唉,为什么大家都不能好好的,非要口是心非、折腾自己呢?父王薨后,荡哥继位,力排众议将相国之位一分为二,让王叔嬴疾和甘茂将军一同做左右丞相。你看,荡哥就是很坦然嘛,他不也做了个好王?”

白起道:“若是袒露自己的心迹。那岂不是会被别人利用?为王者必须学会隐藏,把想法埋在心里,以一二示之于人,这样才能不被任何人利用。”

嬴稷道:“你再看那张仪,平生就想做相国。父王喜欢他,让他做了相国,他便舒舒服服的做。后来荡哥继位不让他做,他便跑到自己的母国魏国去做相国,从秦相到魏相,把野心风光写在脸上,这才是潇洒呢!”

白起道:“张子若真的自在,不会离秦几年便客死他乡。听说他死前一直在写书,也不知道写完了没有……”

白起正说着,嬴稷却开始走神,他悄悄伸手要去拽白起的胳膊,还没拽上,就听白起道:“公子,如果下次他们还敢对公子无礼,末将一定会教训他们。”

“不行。”嬴稷收回了手:“将军刚才还教育我说不要袒露心意,怎么自己忘了?将军道理懂得很多,落到自己头上却总是乱了分寸。”

“……末将的职责是保护公子。”

“只要他们不取我性命,其余的一切事情都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嬴稷道:“直到有一天,我做了王,你做了大将军,到那时才真的没人敢这样与我说话。”

“……诺。”

“这才对嘛。”

嬴稷的心情好了些,明目张胆的伸手去抓,白起侧身避开,又换了个嬴稷讨厌的话题:“王护卫说,公子早晨还有课业?”

“就王龁知道的多!”嬴稷接连被破坏兴致,便抱着胳膊气呼呼的拿王龁发脾气:“又要背书,又要写字,天底下的书这么多,哪能一时半刻背的完?王龁干脆送我去稷下学宫算了!”

嬴稷虽生气,身子却很老实的往前院走。前院此时也有了几个打扫积雪的士卒,他们见了嬴稷连忙行礼问好。

“咦,公子也起来了?公子气色不错啊!”

嬴稷竟然不似以前般顽劣,非常儒雅的还礼道:“诸位辛苦了。”

“王妃就在里面,公子进去吧。”

“多谢。”

白起陪着他走到前院的偏房前,看着嬴稷开门进屋,这才放心的来到院子里,与士卒们一起扫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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