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 不归之路21（2 / 2）
众人也连忙应和：“是啊是啊，不要离开赵国了，还是去太行山吧。”
什么魏国勒索，明明是害怕魏人把穆商送给公子子楚的却邪剑查出来。
白起心知肚明，脸上却故作迟疑：“既然如此，我们先往南行，再寻路西入太行如何？”
众人都松了口气：“甚好！”
这一走便走了两天，白起和货商们都怕自己藏箱子里的东西被对方发现，一路快马加鞭，晚上也颇为警惕。第二日中午，众人便到了赵魏接壤的漳水。
漳水自古便迁徙无常，散温而不可制约，此河横贯东西，把赵与魏分在了北南两侧，是两国之间的天然壁垒。
白起许久未过渡口了，他饶有兴趣的翻身下马，让货商们看好货，自己去找船只。说来也巧，秦赵商路新通，大家还不敢大规模通商，故渡口船几乎都闲着，此时一看来了大生意，纷纷涌上来争抢。
一个年轻人道：“小货商，你家的东西好沉啊，坐我的船，我的船最新！保准平安！”
另一人道：“人家是赵人，你一个魏人叫唤什么？”
年轻人道：“怎么？魏人就不配送你们赵人？”
众人正在争执，突然一个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这些娃娃不要争了，这种大货还是我老头子来吧！”
霎时间，众人立刻闭了嘴，大家自动分出一条路，一个精神抖擞的老船夫领着两个青年人走了过来。
众人笑道：“老赵，你今天不是不来了吗？”
老赵笑道：“今天老头子突然手痒，知道会有个大生意，于是就来了，果然如此！”
众人对白起道：“这位货商有所不知，你今天走大运啦，他可是我赵国最好的船夫！”
白起掏出一个钱袋递给老人：“这是二两白银，还请老船夫带我商队渡河。”
老船夫颠颠钱袋，笑道：“好说，小货商真大方，老夫和徒儿们定把你们稳稳的送过去！”
有了老人和两个青年的相助，商队很快便卸货上了渡船。白起让大家三人一组各压一车货过去，自己则护着公子政藏身的箱子，请老船夫单独再往返一趟送去。
“小货商竟然是领队啊？不简单！”老船夫帮着白起把箱子搬上渡船，忍不住赞叹道：“当年老夫还渡过一个和你一样年少有为之人，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白起道：“老船夫节哀。”
老船夫撑船划向对岸，白起向两岸张望，漳水两岸尽是巍峨高山，浩浩汤汤漳水从山中穿过，好不壮观。白起打了一辈子仗，不禁暗暗赞叹，此处是个行军打仗的好地方。
白起随意问道：“老船夫，你可曾在这里见到过行军士卒？”
老人没有回话，只是自顾自的划船，白起没有再问，突然，只听那船夫声音嘶哑的唱起了歌谣：
“岂曰无衣？七兮，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
“岂曰无衣？六兮，不如子之衣，安且燠兮！”
………
为何说我没有衣服穿？你知道吗，我的衣服有六七件，但它们都不如你亲手做的那件好。你做的衣服舒适又美观，可惜斯人已逝，再无人为我做衣了。
………
老船夫的声音越来越大，唱到最后，他竟沙哑了喉咙，眼睛里盈满了泪水。他擦了擦眼泪，自嘲道：“今日是我亡妻的祭日，让小友见笑了。”
白起低声道：“老人家节哀。”
老船夫道：“小货商，你刚才问老夫见没见过士卒，老夫见过。当年，被老夫亲自送过江的那位年少之人，便是这士卒们的首领。”
“那天啊，浩浩荡荡来了四十五万人呢，一开始，领头的是个威武的老将军，名字叫廉颇，是我赵国天赐战神，他们都说要渡江，老夫和兄弟们忙了五六天，才把他们都送过去。”
“后来啊，又来了一个小将军，和你一样年纪，也一样有礼貌，他带着几人要渡江，说是打败秦国，把大家的亲人带回家。”
“结果……你应该听说了，赵国大败，所有人都死了。大家的亲人，也都回不来了……”
老船夫说着流下泪来，白起沉默的低下头，静静听着。
老船夫哭道：“当初我赵国廉颇、赵括将军，从邯郸过漳水，西入太行山长平，是老夫和几个老兄弟渡船相送。可惜老夫却把他们送上了死路！我赵国多少儿郎，从此一去不返！整整四十五万人啊，全都死了！”
“只恨那武安君白起，杀降二十余万人，二十余万啊！我的儿孙皆死于长平，我儿媳哭瞎了眼，我妻悲痛而死……小货商，你出生之时还未十三岁吧？你也算是逃过一劫！我赵国十四岁以上壮丁都去了长平，连我那十五岁的孙儿也去了！”
说到此处，老人仰天长叹，双目圆睁，似乎能喷出怒火：“那白起一生作恶多端，六国之人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如此杀人如麻之人，只是被赐死杜邮亭？哈哈哈！要老夫说，此人需得千刀万剐，曝尸荒野，永世不得超生！”
漳水浩浩而去，冷眼看着这世间的别离，老人哭了一阵，含着泪用力撑船，总算是把船划到了对岸。
白起沉默的站起来，不敢看老人的眼睛，只是说：“老人家……我……对不起。”
“小货商，你人真好，我那孙儿要是还活着，就和你一样大啦！”老人道：“你叫什么名字？下次渡船，老夫不收你的钱。”
白起没有说话，只是又掏出一块银子，塞在了老人手里。
货商们重新装了货物，牵了马，站在岸边等着白起，白起却有些恍惚，他不敢回头再看那位老人，也不想再往前走。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个鲜活的身影，他们一起扛着武器，出邯郸，过漳水，进太行，他们高声唱着军歌，去长平保家卫国。
他们就这样走着，走进了大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起先生？起先生，你怎么了？来，上马，接着赶路了。”
白起深吸一口气，他的脑袋里还充斥着战场的厮杀声，他用力甩了甩头，却有听见了鲜血迸溅的声音，逐渐的，他又听见了满山遍野的哭声和哀嚎。白起的手微微颤抖，他死死压制住情绪，试图调动自己的灵力探查怨气。
他刚一调动灵力，厮杀声和哭声就全部消失了，白起微微松了口气，却震惊的看到眼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黑色王服，恶狠狠的说道：
“将军虽病，强为秦将出征，有功，寡人必会重赏。如君不去，寡人恨君！”
我王。白起的心痛道。世人皆恨我白起，就连我王也如此痛恨他吗？
………
此时，白起正在与自己的幻觉纠缠，他对面的货商却并不知晓，货商看他半天没有动静，于是牵了一匹马，伸手把缰绳递过去：“先生，上马了。”
“不！”白起一见缰绳，突然后退一步，坚决道：“不打了，不能再打了！秦国打不起，再也打不起了！”
“起先生？”货商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不能打，不能打……秦国……”白起喃喃自语着往后退去，一直退到漳水岸边，他脚下不稳，直接摔到了水里。
“啊！先生落水了！”中年货商大叫起来：“快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