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 2)

当派迪太太看到是蒂凡尼站在台阶上时,她“砰”的一声就把门关上了。可是马上,她又泪流满面地打开了门。房子里的空气很差,不光有馊啤酒、剩饭菜的气味,还充斥着无助和惶惑的感觉。一只满身疥癣的猫——那是蒂凡尼见过的最脏的一只猫,让这里显得更加破落。

派迪太太原本脑子就不够用,现在更是吓傻了,她跪倒在地板上,语无伦次地讨着饶。蒂凡尼帮她倒了一杯茶——以派迪太太此刻的精神状态,肯定是不能承担倒茶任务的。派迪家所有的杯子盘子什么的,全都堆在洗碗池里,这个池子里不堆东西的时候,也会灌满黏糊糊的脏水,有时候还直冒泡。蒂凡尼花了好几分钟,用了不少力气,才刷出一只杯子,觉得勉强可以用它喝水了,可是烧水壶里还是不知有什么东西,在“咔嗒、咔嗒”地响着。

派迪太太坐在椅子上(唯有这把椅子还保留着四条腿),唠唠叨叨地说她丈夫其实是个好人,只要饭菜能按时上桌,安珀也别淘气,他就不会发脾气。这种话,蒂凡尼早就听过许多遍了,她在山区挨家挨户查访的时候,经常能听到绝望的主妇这么说。她们说这些话,是因为害怕——害怕外人走了以后,又会有什么不幸落到自己头上。威得韦克斯奶奶有一种办法,可以帮主妇们治疗这种恐惧症,那就是通过魔法,让所有人都转而害怕她威得韦克斯奶奶。可是,只有她才能凭借多年的资历,值得大家那样害怕。

蒂凡尼很小心地问了几个问题,尽量不刺激到派迪太太脆弱的神经,然后她了解到:农夫派迪正在楼上睡觉。她也简短地告诉派迪太太说,安珀正在一位很善良的夫人那里休养,受到了很好的照顾。派迪太太又哭了起来。这个倒霉的地方,让蒂凡尼也感到越来越不舒服了。她不想太冷酷,可是,提一桶凉水来,往石头地面上一泼,然后再拿扫帚把一地的脏水扫出去,有那么难吗?或者做几块肥皂来用,有那么难吗?拿草木灰和动物脂肪就能做出很好用的肥皂来。蒂凡尼的妈妈有一次说过:“再穷的人,也能把自家窗户擦洗干净。”只是她爸爸有时为了气妈妈,会把这句话篡改成:“再穷的人,也能把自家寡妇擦洗干净。”【21】可是像派迪家这样的人,你能拿他们怎么办呢?还有就是,不论那个烧水壶里是什么东西,它都把水壶撞得“咔嗒、咔嗒”响得更厉害了,显然是拼命想要跑出来。

村里的女人大多数都很能吃苦耐劳。如果你丈夫是个农民,就赚那么一点钱,却要养活一大家子人,你不吃苦耐劳一点不行。本地有一种说法,是教女人怎么对付烦人的丈夫的,说的是“用你的话噎住他,让他睡谷仓冻死他,大大的铜棒揍扁他”。详细说来就是,对于坏丈夫,就要在他想吃饭的时候不给他饭吃,只给他一顿数落,然后把他赶到冷飕飕的谷仓里去睡觉,要是他胆敢对妻子动手,妻子就可以拿起每家洗衣服都用的那种长长的搅衣棒,好好教训教训他。通常,在棒子“乒乒乓乓”敲起来之前,丈夫们就会认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之处了。

“你就不想给自己放个假,离开你丈夫,去别处散散心吗?”蒂凡尼问。

派迪太太——苍白得像一只鼻涕虫,瘦得像一把扫帚——流露出惊骇异常的神色。“哦,当然不想!”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有我,他会不知道该怎么办的!”

然后……事情就开始往错误的方向发展了,或者应该说,是比先前更错误了。可是蒂凡尼的初衷是好的,是因为她不忍心看到派迪太太那么沮丧。“那好吧,至少让我来帮你把厨房打扫一下,总可以吧?”蒂凡尼用愉快的腔调说着。要是她只是拿起扫帚去扫地,倒也没事,可是,唉,她偏偏先抬起头,看了看结满蛛网、脏兮兮的天花板,然后说:“好吧,我知道你们在这儿,老是跟着我。既然来了,就帮我个忙,把这间厨房扫干净吧!”四周沉寂了几秒钟,然后她听到有谁在捂着嘴说话(她总是留心捕捉这样的声音)。

“听见了没有?她知道咱们在这儿!她怎么每次都说得这么准?”

一个稍显不同的声音说:“因为咱们总是跟着她呗,你这个小笨蛋!”

“哦,是的,那个我也知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不是已经信誓旦旦地答应过她,再不跟踪她了吗?”

“是的哟,确实信誓旦旦。”

“是啊,所以我有点失望,大块头小巫婆竟然不相信我们,这真有点伤人感情。”

“可是,是我们言而无信的,这是我们作为噼啪菲戈人不可避免的。”

第三个声音说:“想开一点吧,你们这几个小讨厌,能有什么呢!”

紧接着,破败的小厨房里,菲戈人就开始旋风似的忙碌起来了【22】。水花飞溅,掠过蒂凡尼的靴子(她正在用脚拍地)。一般来说,噼啪菲戈人总能以最快的速度把一个地方搞乱。可是说来也奇怪,他们也有能力用最快的速度把一个地方打扫干净,而且完全不需要借助外力(比如蓝鸟啊,或者其他种种森林生物啊)的帮助。

洗碗池一瞬间就被清空了,然后又被肥皂沫填满;炉中的火焰重新燃烧了起来;木盘子、白铁皮杯子“嗖嗖”地在空中飞来飞去;“梆梆梆”一阵响之后,箱子里就装满了劈好的木柴。然后,事情进展得更如火如荼了,一柄叉子飞过来,紧挨着蒂凡尼的耳朵扎到了墙上。房里弥漫着白雾似的水蒸气,里面发出各种奇怪的声响;窗户忽然变得十分明净,阳光倾泻进来,折射出道道彩虹;一把扫帚冲过去,把地上最后一摊脏水扫到了屋门外;壶里的水烧开了;桌上出现了一瓶鲜花——不过其中有些花是插反了的——忽然间,整个房间又清新,又整洁,再没有烂土豆的臭味了。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