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20(2 / 2)

这是她第一次考这么好的成绩,作文58分,年级第六名,把祝雪柠远远甩在身后,终于有种畅快之感。但眼下,她的高分试卷就要被撕碎了,夹在课本里的宋楠杰明信片也会被毁掉。教室里撕碎纸张的声音没有停止,齐昭云哭着拍门,拍着拍着又开始攥拳捶门,最后连捶也没有力气,蹲在门前呜咽起来。

祝雪柠刚跑下来就看到这一幕,齐昭云在哭,眼圈都是红的,肩膀不断颤抖。祝雪柠觉得之前对她的讨厌和排斥忽然不存在了,她蹲在她身旁,艰难开口道:“你……你别难过了。”

她也开始敲门:“姐,你把门打开好不好?”敲了一会又开始安慰,这么做只是想要对方别再难受。她是见不得身边人哭的,即使是伤害自己的人也不行。

齐昭云靠在墙角,脑袋埋得很低,她说:“祝雪柠,你不用跟我道歉,也不用安慰我,你永远不会懂我的感觉。”

“没有人喜欢我,但所有人都会喜欢你,家人,老师,朋友……那么多人,你永远不会懂的。”

祝雪柠苦笑着说:“是吗?可是我根本没有朋友啊……”

门锁声响起。二人一同抬头,祝雪橙侧身站在一边,打开了后门。

齐昭云猛地起身,跌跌撞撞往后墙跑去,她的试卷一定被撕碎了,一定会被撕成一条又一条,杂乱地扔在地上……

但是并没有。

齐昭云愣住了。她的试卷仍旧完好地粘在墙上,没做完的作业在课桌上堆着,没有被人移动半分。她还以为自己听到的撕碎声是幻觉,怔怔伸出手去,抚摸她引以为傲的高分试卷,那个光彩夺目的58分。

祝雪橙走过来,手中握了团废纸:“刚才撕了不少旧报纸,摔了不少旧书。”她从没人用的课桌里抱出一堆旧课本,示意性往桌上一放,果然发出“嘭”的一声响,好像故意摔书的声音。

齐昭云惊讶:“你……”

“刚才在办公室听我那么说,是不是非常讨厌我,讨厌到想冲进来,和我当面对质?”

齐昭云没有否认:“是,我很难过,也很讨厌。”

祝雪橙说:“我想,你对雪柠做那些事,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应该也十分难过,十分讨厌,就像你刚才的感觉一样。”

齐昭云没有说话。

祝雪橙接着说:“我上学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欺负过我,因为我性格很冲,脾气很糟糕,别人欺负我,我会十倍百倍欺负回去,久而久之,再也没人敢来招惹。

“养成这种性格是一种幸运,至少能保护自己不被欺凌,但是对于不敢反抗的人来说,缺乏勇气难道是一种错吗?”撕成一条又一条的零分作文卷团成一团,堆在课桌上,祝雪橙拿起它们,重新归拢整齐,“再过十年二十年,你可能会把这件事忘掉,但此事给人带来的伤害可能经年累月不会消散。”

齐昭云:“你少对我说教……”

祝雪橙:“我这么说,是因为我想表达,并不关心旁人聆听与否。就像你说的,我没办法,也没资格要求所有人对她道歉。我能做的只是让她离开现在的环境,然后在往后的人生中给她所有的爱。”

可是我也很需要爱。齐昭云想,为什么没有人带我离开现在的环境呢?

祝雪橙说:“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讨厌一个人,你讨厌雪柠,想必有自己的一些原因,家庭的,社会的……但这些不在我的探究范围之内。在你的人生里,可能也存在没有勇气对抗的事物,那么,我祝你终有一日能得偿所愿。”

那张高分语文试卷仍贴在墙上,祝雪橙伸出手,象征性撕下一角,把那张微薄的小纸片放到齐昭云的手中:“我们之间的故事结束了。”

她从齐昭云身旁走过去,前方是门,迎着午后的一束光。走廊上站了很多人,老师、家长、她的妹妹,还有她最在意的人。他们的目光看向她们,但季怜秋的目光中却只有她一个人。

她在为祝雪橙鼓掌,声音很轻,似乎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祝雪橙很想去牵她的手,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想牵牵她的手。

季怜秋伸出手,她牵过去,少了之前的尴尬和拘谨,好像这是极其自然,极其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祝雪柠。”齐昭云忽然说,“对不起。”

祝雪柠愣了一下,离开之前最后看了她一眼:“再见,齐昭云。”

她不想呆在云山高中了,去哪里都行,只要离开这里就好。

三人一同在走廊上前行,祝雪橙沉默了一路,忽然问:“雪柠,你在学校所经历的一直是这种生活?可是你在我面前,展现出来一直都是……”

一直都是大大咧咧,无忧无虑的那一面,好像她每天都很开心,每天都不会有烦恼的事情。祝雪柠一听她的颤音就暗道不好,连忙打住:“祝雪橙,你……你不准煽情!好奇怪!”

她见不得别人哭,最见不得的当然还是亲人哭,可祝雪橙说着说着就真的哭出来,这是她的第二次失职,前生做姐姐失职,现在做姐姐依旧失职。

祝雪柠结结巴巴:“祝雪橙你别哭了!你再哭我就跟你翻脸!”她威胁也没有用,祝雪橙哭到哽咽,眼泪沾满了脸颊。

季怜秋忽然有种无措感,她不是没有见过祝雪橙的眼泪——一道泪痕,当时她硬要说那是雨,现在看祝雪橙哭到鼻尖都红了,眼泪止都止不住,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祝雪柠急到不分亲疏远近,匆忙向她求助:“季总怎么办!我姐她一哭就停不下来!”

季怜秋帮别人帮惯了,自己遇到难解之事也有默然苦思的时候,可一旦被人求助,脑袋就灵光起来,很奇怪。

别着急,我有办法。她向祝雪柠示意,随后脚步一顿,转向身边满面泪水,低头抽泣的那个人。

她是真心的,但也知道这句话会有怎样的效用——祝雪橙和她稍有一些亲密接触就会很紧张。果然,祝雪橙瞬间想起自己被抱起、被上药的种种经历,蓦然止住哽咽,匆匆摆手道:“我不哭了,我不哭了!”

办法起了作用,但却没有那么开心,或者说有些失落。她看向祝雪柠,眼神似是在说,看,这招是不是很有用?

祝雪柠快笑疯了:“你们两个真的很有意思!”

签名照碎片还在教师办公室,三人上了楼,楼梯上,一道急促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季总!”

是齐跃利,他是来推销自己业务的,甚至连名片都准备好了。

正式介绍自己之前,他先道了歉:“真是不好意思,雪柠同学,我之前不该说你家里人不好。”

原来他自己也觉得那话不妥,祝家姐妹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又听齐跃利热切说道:“季总,我是兴瑞银行的信贷经理,这是我的名片。”他将名片递过去,“我们银行有很多针对大型企业的信贷业务……”

“不用了,兴瑞银行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季怜秋说,“你的名片还是留给有需要的人吧。”

她拒绝得很干脆,走得也干脆,没有过多停留。齐跃利在原地发愣,呆呆看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眼中那点最后的升迁希望破灭了,祝雪橙注意到他的情绪,忽然有些说不清来由的滋味,她踌躇了一会,问季怜秋:“如果今天没有发生这样的事,那么兴瑞银行还会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吗?”

自家亲姐问的很小心,但并不妨碍这是个傻问题,祝雪柠心想。她选择沉默,走在二人身旁,不住往她们那里看一眼,又看一眼。

季怜秋也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祝雪橙回答得磕磕绊绊,当然也足够小心:“我不太懂金融,可是……假如兴瑞银行确实有值得选择的优点,这么放弃掉,是不是有一点可惜?”

季怜秋渐渐明白她所问的意图,停下脚步,想了想道:“你想知道的是,影响我做出选择的因素究竟是什么,是为了公司前景来考虑,还是出自于个人喜恶去决断。”

又被猜出来了。

“为什么不能二者皆有呢?”这问题和之前事业感情二选一的疑问类似,那时的季怜秋疑惑于为何祝雪橙一定要让她做出只选一个的决断。事实上,她们心中都有预设答案,她自己是两者都想选的,但祝雪橙更偏向于让她选事业。

这有时会造成一种错觉——祝雪橙的好感更多集中在她的事业,而不是她本人上。如果某天祝雪橙发现她并不完美,那么……

季怜秋停止继续想下去。她事务繁忙不假,但陪祝雪橙来云山县的优先级确实在工作之上,她不会否认这一点。但这话若是让祝雪橙听去,对方一定会说:选工作吧!工作最重要!

回到兴瑞银行的话题上来,她确实因为雪橙雪柠的遭遇而对兴瑞银行提不起一点好感,虽然它确实有可取之处,但她也不会再选择它。

这确实是她的个人喜恶,不过没关系,她有能力,也有资格满足自己的抉择。

“我的选择有很多。”季怜秋说,她这么讲当然是为了让祝雪橙放心,仿佛安慰,“我会保持理性的,你不必太过担心了。”

话题到这里其实就可以结束了。祝雪柠稍稍松一口气,但她的亲姐又傻乎乎说道:“我这么问可能是因为,你的一句话能够影响太多人的命运了……”

别说了!再说下去真的要吵起来了!祝雪柠在心里大喊大叫。

季怜秋清楚她担心的是齐跃利的“命运”,点了点头:“没错。你若是想,我可以要那位齐经理马上收到兴瑞银行的解雇通知书。”

“我知道。”季怜秋说,“所以我没有那么做,不是吗?我们的价值取向其实是一致的,可是你似乎一直在担心我会不会做‘出格’的事。”

“齐经理也好,兴瑞银行也罢,都不是最重要的。”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平缓,如同叙述一个简单的事实。祝雪橙却有一种被看穿的无措感,尴尬又难堪,好像被老师叫到讲台上做题,却毫无头绪一样,“你担心的其实是,‘权势’会不会影响到你身边人的生活,是吗?”

祝雪柠快要昏倒了,这话题对她来说太尖锐了,尖锐到难以想象会摆到台面上来讨论。她甚至不知道怎么介入到她们二人的谈话之中,幸好严庆冰帮她解了围:“我正要去找你们,你们的照片落在办公室里了。”

没吵起来实在太好了,祝雪柠兴高采烈:“严老师,你真好!”

严庆冰:“?”

总之,三人和谐地坐下来一起粘照片粘试卷,虽然没有人说话。这感觉好像冷战,祝雪柠很不安。

但是,也确实没有吵起来。祝雪柠悄悄瞥过一眼,嗯,季总做什么都很完美,她拼接的试卷比她姐粘的要好看多了。

祝雪柠开始胡思乱想,季总今天能来云山,是不是说明她和祝雪橙之间有那么一点可能性?如果是这样的话……

“祝雪柠。”她姐开口了,“我有事想问你。”

祝雪柠想也没想便说:“我不借钱,小说不借,漫画也不借。”

祝雪橙:“你想什么呢?我要问你的是,你有没有考虑过转班或者转学?”

祝雪柠懒懒道:“考虑过啊,天天考虑。”

严庆冰正在喝茶,闻言呛了一口。

祝雪柠:“哈哈……严老师对不起啊,我不是对你有意见,只是因为,云山高中我大概是呆不下去了。”

祝雪橙脑海里有了大致计划。她想要妹妹转到江城读高中。江城有很多不错的学校,比如五中,十四中之类,已经属于较好的那一批了。最好的当然是传说中的A大附中,就是被祝雪柠写进作文里的那一所,不过这所学校是最难就读的。

祝雪橙开始看自己有多少存款,她不明白为什么穿书了还要面临这种现实问题,比如入学、学区房、商业贷款之类。可是,当为家人考虑时,现实问题也变得幸福起来,她为自己庸俗的人生叹气,又积极地投入到庸俗的人生中去。她问:“去江城上学怎么样?考虑过吗?”

“好啊好啊。”她俩又想到一起去了,祝雪柠非常开心,“我想去五中或者十四中,或者八中也行,再或者……”

“A大附中?”季怜秋正在看祝雪柠的作文,她上高中时读的就是这所学校,“考虑过吗?”

祝雪柠眨了眨眼:“这个太难实现了。”

严庆冰也说:“A大附中是最难就读的,入学条件非常严苛,很多家长从孩子初中时就开始筹备,最后还是没能成功入学。”

办公室还有其他老师,听到教育问题也参与到讨论中来:“没错,初升高很难,雪柠想要转学进去,只怕会更难。”他们讲话比较委婉,潜台词是基本不可能。

季怜秋问祝雪柠:“你想去吗?”

说话的同时,她和祝雪橙的目光相撞,对方是惊讶的,而她选择了回避。季怜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已经用“权势”对她们的生活产生影响了。

祝雪柠:“说不想是假话吧?可是太难太难实现了,不过要做白日梦的话,当然还是很想的。”

季怜秋说:“好,我来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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