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少女秦艽（一）3（2 / 2）
水零八百年前见凡人的这副模样都见烦了，时隔八百年再见到这副模样，看着还是那般糟心。
在井里的时候秦艽没看清水零的模样，现下四周清明了，秦艽才发现，眼前的女子朱唇微抿，眼神冷漠，并非如她在井中所猜的那般，是个如何温柔和善、平易近人的女子。
不过这人长得是真好看呀！
不施粉黛便已清丽绝世，墨发及臀，只用几根茶白色的带子堪堪缚于身后，身着茶青色渐变罗裙，上身至膝都像是用植物染的茶青色，裙摆和袖摆处着由上到下颜色逐渐变浅为浅青色，瞧着素净却又不显乏味，随着风的吹拂，裙摆在风中摇曳，似颜色在流动，别有一番韵味。她双手负于身后，仪静体闲，分明二十出头的样子，却又比一般二十岁的姑娘更有气质。
那啥来的……仙姿玉色！这个词语就是用来形容这样的女子的吧！
可惜再好看的女子，会无缘无故地飞起来，于秦艽而言都是可怕的。
“你……”秦艽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为什么不先问一下我恐不恐高？”
“你不怕我？”这倒是有趣了，水零从没想到，居然会有一个凡人在见识过她的法力之后，不是怕她，而是怕高的。
秦艽干笑道：“不……不飞就还行。”
水零盯着面前这个低头给自己衣服拧水的女子，感觉她与自己从前见过的凡人不太一样。
看在秦艽不把自己当怪物的份上，水零决定发发善心，她蹲了下来，用法术将秦艽衣服和头发弄干：“你就不怕我伤害你？”
秦艽转了转眼珠，问道：“嗯……我做了让你想伤害我的事情吗？”
“……没有。”
“那我为什么要怕你？”秦艽如释重负一般地笑了，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甚至看着水零的妖法，还有一丝新奇：“你会法术啊，我还以为你是汉服爱好者呢，穿汉服，那你是神仙还是妖怪啊？”
水零的衣服都是山里的其他妖置办的，她的穿衣习惯也是脏了便换，所以对款式和名称并不熟悉，所以并没有觉得秦艽的话有什么不妥，只是在抬眼时，看着秦艽一脸兴奋的模样，她抿了抿唇，干巴道：“妖。”
“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的妖怪呢！”秦艽无比真诚地说道。
还是那个问题：“你不怕吗？”
秦艽淡淡道：“我希望自己不会怕。”
秦艽认真道：“ 因为你是你，我是我，本质都是有思想的生物，我第一次见你，又不了解你，为什么要先选择怕你？”
“嗯。”水零应了一声，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也没有再说话。
同一个问题，问一遍，是为了解惑，问两遍，可能是耳背，问三遍，就是真的在意了。
水零问秦艽是在试探秦艽，秦艽的每一次回答，又何尝不是在试探水零在意的点。
秦艽淡淡一笑，看来读书还是有用啊。
水零不知道秦艽活络的心思，安静地替秦艽弄干身上的水，在弄到头发的时候，她再次注意到了秦艽右眉处的伤疤，心情一好，便抬手替她将那道伤疤也去掉了。
顺眼，好看了许多！
随后水零缓缓变出一张水镜置于秦艽面前，让她能够看到自己伤疤消失后的模样。
秦艽一方面惊讶于水零法力高强，另一方面也发现镜子中自己左眉上的疤痕不见了。
秦艽抬手摸了摸伤疤原本所在的位置，有些不可思议：“我的疤呢？”
水零道：“去掉了。”
“可……你该问我一下的。”秦艽本想生气的，可是对上水零那双清澈的眼睛后，她终是心软，没说出什么强硬的话来，只好叹了一口气后，道：“可能是因为这个疤陪我太久了，所以有些不舍吧！”
一个疤痕而已，还留出感情了，水零十分不理解。
秦艽看向水零，问道：“请问……你身边的人应该都很顺着你吧！”
虽像是在问，却十分肯定。
水零没有否认，毕竟山上一群看到她就蹿得飞快的小妖，确实从未忤逆过她，便是反驳也是极少的事，十分懂事。
见水零点头，秦艽觉得，这个看起来孤傲，还喜欢自作主张的妖，其实内里，可爱得紧。
想到这，秦艽差点笑出了声：“那我只能提醒你，珍惜身边人，以及……保持强大！”
水零深以为然。
秦艽站起身来，对着水零鞠了一躬，笑道：“谢谢你救我，不过我得走了！虽然现在我身无分文，但是我下次来的时候，一定会带谢礼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的！”
谁在乎！
水零垂眸，缓缓站起身来，她什么话都没说，也没看秦艽，转身朝身后的石井走去。
秦艽没察觉水零的异样，她四周看了看，发现除了水零走向的那口枯井之外，周围全是树木和石头，唯有一条道路，在密密麻麻的树木当中，通向向下方向。
周围的环境明显不符合秦艽的认知，她赶紧上前拉住水零衣袖，焦急问道：“你们这里有山吗？”
“有。”水零又变得惜字如金起来。
秦艽再看了看四周，确定周围除了树木就是石头，真的没有山后，哭笑不得：“哪？”
“脚下。”言简意赅。
“脚下……”秦艽觉得自己的神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她应该是在爬山的时候，没踩稳，从山上掉下来的，虽然掉到井里是离谱了一些，但人总有命硬的时候嘛，这个还是勉强可以理解的。
但从上往下掉，至少山得在上面才合理吧！怎么山会在她脚下呢？
莫不是在水里的时候，遇到了什么洪流漩涡，被地下水卷到山上的井里来了？
且不问为什么会有人在山顶上打井，问题她在水里也没待多久，就自己划拉着冒上来了呀？没感觉又遇到什么洪流漩涡啊！
想不通，秦艽晃了晃脑袋，选择咨询水零：“你知道我怎么到这儿的吗？”
水零回忆了一下，只记得当时她在修炼，行岔了气产生了一段空白意识，做了一个梦，梦做到一半，就被秦艽掉下来的声音吵醒了，还真不知秦艽是如何掉下来的。
水零摇了摇头：“不知。”
“那这是哪呀？”秦艽记得自己爬的泰山，同时也确定这里不是泰山。
“古梯山。”虽话不多，但水零对着秦艽却是有问必答。
秦艽干笑两声一笑，古梯山？没听过，“那古梯山是在泰安吗？”
“……我八百年没下山了，八百年前……不是。”
八百年间改朝换代，地域名称也在不停地变化，秦艽是个理科生，关于地理和历史的问题，她早在高一下学期分科之后，就再也没有关心过了，所以就算水零说得出地域名来，她也分辨不出来自己现在到底在哪，现在也只能困惑地挠挠头：“额……好吧，谢谢。”
若是再提前两个月，水零还是能帮到秦艽的，虽然她对人间的事情不清楚，但是她认识的一只小狐狸因应该能回答秦艽的问题。
那只小狐狸通体雪白，偏偏两只耳朵上长着两撮红毛，不仅长得有趣，性格也最是讨她喜欢，是整座古梯山上唯一不怕她的小妖。
从前那只小狐狸最爱往山下跑，打听山下的事，就是狡猾得很，平日里都化作其他妖兽模样在山下闲逛，据说变过虎妖、鹿妖甚至□□妖的模样，就是没以狐妖的形态出现过。
若这小狐狸还在山上倒是能替秦艽解惑，但小狐狸两个月前下山去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水零提议：“你下山去问吧，凡间事，自然凡人最清楚。”
秦艽想了想，似乎也只能这样，她咧嘴一笑：“那谢谢了，再见。”
秦艽摆了摆手，转身便朝着唯一的一条黝黑小道走去。
从头到尾，除了秦艽刚开始从水里冒出来的时候，急切的那声询问中透露过自己的名字以外，两人都没有再透露过自己姓名，也没有过问对方的姓名。
就算八百年才一遇的又如何？有趣又如何？于水零而言，秦艽也只不过是一个凡人而已，生命不过百年光阴。
在人间的那两百年间，独树一帜的人与事她见得多了去了。那时的她兴致勃勃地给自己取名水零，兴奋地向别人介绍自己，努力地记住和区分向她介绍过名字的其他人，可惜后来……
后来，他们都化为了土，长出了草，水零再也没有遇到那些人，慢慢的，也就记不住那些人的名字了。
也许秦艽和她的是一样的想法吧，生命中并没有那么多人值得深交，反正生命中遇到的很多人，最终的会变成过客，变成陌生人，那么一开始也就没有必要徒增牵绊。
可是如秦艽这般性格简单、开朗，仿佛还没长大一般的女孩子，怎么也会有这种消极的想法呢？
水零倚坐在井床上，看着秦艽的身影缓缓消失在下山的那条黝黑小道里。
那可不是一般的出口啊，那里有小狐狸下的障眼法，有水零自己布下的结界，便是修炼万年的神仙来了，也是要费些时间和心力才闯得过的。
而秦艽，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就走出去了。
真是个奇怪又有意思的姑娘！
“秦艽？”水零轻声念叨着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不过是一个药名，为什么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看似寻常的下午，这看似没有任何波澜的一次遇见，谁都没有意识到，八百年来一直暗潮涌动的三界，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此刻两个彼此不在乎的女孩，也从未预想到，未来有一天，对方会变成自己心中最特殊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