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凭兰桡(八)(2 / 2)

  荆苔愣愣,憋出句:“我好像……舞得真的还不错。”

  甘蕲伸手摸了摸,好像真能摸到似的,荆苔问:“你在摸什么?”

  “在看她还在不在。”甘蕲说,双目放空,低下头来,“继续走吧。”

  “你说,它里面有一片大海。”荆苔说,“那要怎么才能放出来?”

  甘蕲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只是叫我一直往前走,沿着河,用脚,一步一步,不停地走。”

  好虔诚……荆苔心想,从前的人也曾这样做过吗?他们发现了河水的神灵,是不是也得这样走上一遭,才能得到始神的恩赐、祂的青眼?

  他们默默地走着,察觉身旁逐渐凉快起来,烤得皲裂的地皮慢慢湿润、软化,杂草的叶片舒展,冷汗遇到凉风,整颗心都安定了不少,又所谓心静自然凉,水汽之外的火流如何汹涌、凶恶,似乎都无法影响到他们。

  不是现在水下那种窒息的、深入骨髓的严寒,那就像在冰层下深埋数万年才会有的寒冷,这是一种让人舒心的凉爽,是不动声色又无处不在的保佑,正是古往今来人们从河水中得到的承诺,水即生命、即天地、即一切的一切。

  荆苔发现水面似乎在不断升高,突兀地升高,像有人在水下抬起手。

  这只“手”抬得越来越高,俯观江流之猛状,猝然间,落木萧萧而下,彩云变幻莫测,青如玛瑙翡翠,红若芙蕖山茶。

  “手”停下来了,甘蕲也停下脚步,他们已经离横玉峰很近了,山峰起伏,烧灼流彩,能融进身后的彩霞万里。

  甘蕲把手里的石头奉给那只“手”,它轻而易举地咬住石头,吞了下去,狂喜得群魔乱舞,好半晌才冷静下来,向着岸边低下头。

  “要你上去?”荆苔问。

  甘蕲点头,朝荆苔伸手,作出邀请的姿势。

  少年在短短几天之内成长得比谁都快,几天前,他还是个到处跑、忍饥挨饿和主人家无休无止折磨的小奴,现在却又高大得似乎能担起水的重量。

  真是不可思议。

  荆苔扶着甘蕲的手,踩上了浪头。

  吞下石头后,这已经不是水了,而是冰,寒气凛冽,能浇灭一切的火焰和岩浆。

  它高兴地猝然拔高,猛然间离地千万尺,心脏悬空,差点吐不出下一口气,不过一息,他们俩就已经站在了足可以俯视横玉山顶的高度。

  横玉七峰,闪闪灭灭,像极了北斗七星。

  足下和高空的寒气,激得荆苔起了一声鸡皮疙瘩——他真的很怕冷,甘蕲一直紧紧握住他的手,问:“小师叔猜一猜,哪一座才是正炉?”

  荆苔扫一眼,觉得七个都差不太多,他觑甘蕲神色不对,于是捂住了甘蕲的眼睛:“别看了。”

  “我看到了很多人在哭。”甘蕲绷着脸,“每一座、每一座,都有无数人在哭,我分不出来谁正谁副,为什么连死都要分一个谁高谁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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