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3章3(1 / 2)

景元二十年的那一天,雨很大。

一打开舱门,潇潇雨幕迎面扑来。

“上回汴河涨水无法通船记得还是连府抄家的时候。”艄公撑开油纸伞,遮着连华走到船头,指着前路,“那日的雨下得也真大。”

连华一边听着,一边把书篓背到身前,用自己单薄的肩膀和前胸遮挡住雨水,生怕带的几本爱书淋湿了。

他带的衣衫倒是不多,一个布袋甩在后背上,见到周子孝时已经能拧出水来。

周子孝的样貌变得比三年前更加端正光鲜,锦缎交领,勒帛束腰,两袖还能见若隐若现的金色花木纹。

——“这个呀,是东京时下最流行的销金袖,把金子磨成的金粉在衣料上烫出花纹,你说妙不妙,来,为兄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周子孝拉着连华的手,请他同坐马车,从东水门出发沿着汴河一路往城内走。

连华先是看到了几座比老家县衙还大的谷仓,渐渐视野开阔,街巷建筑密集叠置一层接着一层望不到尽头,满眼都是雕花的屋檐彩绘的瓦。

汴河河面因为大雨涨得很高,花船画舫停泊在河边足足有二三里长。

汴梁的盛景就这么在他眼中铺展开来,只不过这一切都笼罩在灰蒙蒙的雨雾之中,始终见不着湛蓝天空。

周子孝赠他一袭新衣,教他换好,带他到上士桥头的一座酒楼之前。

连华抬头看了看牌匾——丰楼。

这酒楼由东西南北中五座楼宇组成,飞桥栏槛,檐角交错,富丽堂皇。

周子孝用乡音对他亲切道:“阿奕,诗中说丰楼歌舞足风流,指的就是此地。”

连华隐约记得一些,这座楼从前叫樊楼后来换过东家就改为丰楼。

但无论记得多少,对他来说都是过往,他谨记长兄冷青的话,眼下只为谋一份差事创一份产业,弄清真相之前,并不该对过去的身世有任何执念。

周子孝领他走进一间厢房。

桌上摆着丰盛的酒菜。

连华抿了抿唇,先把书卷从篓中取出放在炭火盆边烤干,才坐下言道:“子孝兄,我初来乍到不识规矩,但有手有脚不怕吃苦,请你替我谋一份差事,让我能报答你对我的接济。”

周子孝道:“不急,你先尝尝状元红。”

连华端起瓷杯,浅闻了香味,抿入一口。

酱香醇厚浓郁,直到肺腑。

气氛安静下来。

周子孝微笑问道:“阿奕,你的诗赋和策论我是知道的,会帖书和墨义吧?”

连华道:“四书能背,五经略会,但夫子说这些是考功名用的,没有让我多练习。”

周子孝道:“眼下就能试试吗?”

金铃响动。

连华放下筷子,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身侧红木雕花的墙面转动打开,从里面走出两位端着笔墨纸砚的童子。

原来这厢房里还有一间暗室,一直都不只有他们二人。

坐在暗处的影子没有露脸,只能透过镂空屏风看到模糊的影子轮廓。

连华立刻站起来。

周子孝笑了笑,让童子撤去饭菜,缓缓铺开纸砚,按着连华的肩膀让他坐下。

连华道:“子孝兄这是?”

周子孝道:“阿奕,喜欢你穿的这身衣裳吗?喜欢丰楼的状元红吗?”

连华摩挲着烫有金粉的袖口,没有回答,喉结动了一下。

周子孝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多少人宁愿用万贯家财来换取一朝金榜题名的风光,为兄替你谋差事不在话下,但你得先试试有没有这个命。”

连华深吸一口气,凝视面前的这几张纸。

他能认得这是省试题卷的格式。

第一张墨义,默写题目给的篇章,主要出自四书五经;第二张帖书,填补段落中空白内容,除了四书五经以外还有对本朝律令、历代通史的考察;第三张诗赋,根据给定的主题和韵律写诗词;第四张策论针砭时事,是最难的科目。

童子点燃一炷香,提醒道:“开始。”

连华接过毛笔,此时还以为周子孝给自己介绍的是私塾先生或是誉录吏这类的差事,主家需要先考核一下他的水平,所以不敢马虎认真作答。

暗红的香火似人的呼吸,一明一暗,腾起烟丝。

笔尖刷过纸面,沙沙作响。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连华完成了所有的题目。

笔杆落架,清脆一响。

连华开口道:“写完了。”

童子收走他面前的题卷,送到屏风后的暗室去。

连华低垂眼睫,没有再打量暗室中的那个影子轮廓。

周子孝站在窗前,背过手,安静陪同这场特殊的面试。

不一会儿,童子出来,端着一份新的试卷和一份手稿。

连华问道:“这是什么?”

童子道:“请郎君模仿手稿的字迹,完成这份新的考卷。”

微风卷起纸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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