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73.八辈子(7)141(2 / 2)

  回光返照间,徐萼竟能直起身走下床摸到窗前,他没了眼珠瞧不见东西,推开木窗向外探。他伸出手去,夜里的寒雨滴在他的手掌心,顺着他手心深嵌的纹路溢出。长久不做活荒废的手厚茧渐薄,寒凉深沁进他的皮肤、筋骨、肉血。

  他在夜里没了气息,最后半刻他彻底的平静,徐觉在旁侧看着他呼吸平缓,赬颜异常。他有学医者大限将至的基本预感,这仿佛是徐家一脉诊人治病所累积而播传下得独有天赋。

  乌檐瓦沿涌流水连条的倾盆刻,东南边远处的山头闪辟出道龙息,青紫在迅速地割裂黑夜后顿刻褪为亮白碎散在山天间。昨夜我思绪重繁,总有怪念侵扰我的脑海,召醒许多琐碎的破事。

  稀碎的往事搔赶走我仅有的丁点困倦,昨晚在未拉拢的窗帘隙间我看着那条离得不远的长龙,被惊天动地的轰隆骇到一惊,蜷着身子紧闭着眼。

  风雨雷电不会使我惊惧慌恐,但我却不愿面对死亡的真相和骨感刺痛的现实。我不敢再回想忽临我面前的惨死,可当徐萼疯癫地酗酒和啃食各种虫毒果药时,我的直觉叫嚣着指出他将迎来的死亡。

  我去见了躺在厚棺椁里的徐萼最后一面。我亲手揭开了内室藤床上的白布,还未封口的棺里躺着具经过一定处理延缓腐烂的遗体。

  徐萼的面青白发灰,颊面深深地凹进,他安静祥和地躺在棺中,行进到最终的归宿,干瘪的胸口前放着污了几层血垢的细链银十字。

  只隔了小一天的时间,十字上边氧化发的黑、凝的血更重了些,我俯下身捏了捏他叠在下腹前冰凉的双手。错觉般的,我好像触到了他掌心的余温和还在流淌的粘腻的温血。

  「那个十字,」徐觉的手指向徐萼的心胸口,眼睛死死地别开不肯看,按照徐萼临终前的嘱托完成他与我最后的一丝交集,「是他留给您的。」

  徐觉道他那时默声地立在徐萼几尺外,听着他无端的低笑演变成痴癫的狂笑,他笑得越发狂猖,跌倒撞在窗棂旁。他不许徐觉扶起他,他手中紧抓着肮脏十字,锋利的棱角刺扎进他手掌心的皮肉。

  满手的血流不止,他又笑又咳嗽又呕着血,十字被他新染浸了腥血,在夜里的寒风雨中,在雷电轰隆和即逝割裂黑暗的亮光中结成新一层不堪垢。

  徐萼将这浸染过于错和他将亡鲜血的十字交还于我,我从徐萼的胸前捏起那比起从前沉甸许多的十字银架,看那乌色无光的细链无凭的晃动。

  我拿指甲挑开一点表垢,也还能瞧见内室晦暗中顶上的不甚明亮的冷白灯光照的那处缺口闪烁的如初的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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