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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黛末来到丰家,在丰家祖父母,以及丰荆青夫郎李氏圈着四个年幼的孩子,不安又忐忑的眼神下,愧疚地说出了她过世的消息。

李氏当即便晕死过去,四个孩子哭成了泪人。

冷山雁一面护着自己的肚子,一面张罗下人将李氏抬回屋里,请大夫来替他诊治。

两鬓斑白的丰家祖父捂着嘴,落下一行伤心泪,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模样苍老得不成样子,一把年纪却要体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孩子们的哭声让沈黛末更加愧疚,对丰家祖母磕头:“祖母,二姑母的死在我,我没料想到柯琼会半路截杀,对不起。”

“大人不必愧疚。”丰家祖母苍老枯瘦的手将沈黛末扶了起来,浑浊的眼睛里虽然闪烁着心痛的泪光,但依然强撑着稳重,道:“生在乱世,尔虞我诈朝不保夕乃是常态,我女为主而死,死得其所。”

沈黛末顿时红了眼眶。

她虽然在战场上见惯了死人,可丰荆青不同。

丰荆青是她在清繁镇起兵时,抛家舍业来支持她的人,这几年的时间,她们一起并肩作战,虽然不是骨肉至亲,可却比沈庆云那种名义上的亲姐情谊更加浓厚。

这样的人就这样轻率地死在了敌人的手里,她暗自捏紧了拳头,熊熊复仇之火在她的眼中燃起:“祖母,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二姑母白死,我一定会为她报仇。二姑母的孩子,往后也是我的孩子,只要我沈黛末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亏待他们。”

听到沈黛末这样说,丰家祖母握着她肩膀的手用力收紧,沙哑苍老的声音颤抖着,泄露出她隐忍的悲痛:“好,好。”

离开丰家之后,沈黛末径直去了军营,在营中召见了雷宁、乌美等人。

“大人,祭酒是为了替您拉军饷才被泰州府尹截杀,她这次带回来的许多东西也都直接被柯琼扣下,但拒逃回来的下人说,祭酒她至死也没有透露那批商人的名单。”丰映棠说道。

雷宁愤怒地拍着桌案:“杀人劫财,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沈黛末坐在主位上,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这是刚才柯琼快马加鞭给我送来的密信,她在信上对我百般道歉,说是祭酒故意隐藏身份过境泰州,被不知情的士兵拦下,造成冲突,这才误杀了她,若是祭酒早早表明身份,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我日她爹,还是我们的错了!”雷宁怒目圆睁。

“柯琼这样有恃无恐,可见有人指使。”比起雷宁的狂怒,乌美明显冷静许多。

“对,而且她很明显是带着目的去的,或许就是为了祭酒手里的名单,看来关内已经有人知道祭酒跟商人接触,那人并不想让我们军饷充裕。”丰映棠道。

“除了师英不会再有别人了。”乌美冷声道:“她送了当吉祥物的端容皇子,就是个幌子,只想维持短暂和平,却并不想让大人发展壮大,时刻有眼线提防着您。最好永远留在北境,震慑关外异族,永不入关。”

沈黛末一声嗤笑,她这一路走来,可不是为了偏安一隅。

她起身来到沙盘前,眸光在沙盘上来回逡巡,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深沉。

丰荆青虽死,但手下冒死将商人名单带了回来,师英一直觊觎的东西,依然掌握在她的手中,就大局而言,她并没有多少损失。

“密切留意泰州动向,冬雪消融之日,我要提着柯琼首级祭拜姑母。”沈黛末周身裹挟着冷冷的气压,沉声说道。

“是。”众人听到此话,都明白等冬天一过,必然有一场硬仗要打。

因此乌美、雷宁等一众将领更加勤奋操练。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城,沈黛末军队如此频繁的操练军队,消息很快就被细作传到了泰州城,府尹柯琼得知后,也不敢掉以轻心。

她认真了解过让沈黛末一战成名的寒山之战,知道善于守城的将领,自然也对攻城之术了若指掌,泰州城也是座不亚于塘州的坚固城池。

唯一的问题就是一个冬天过去,城内粮草不够,只要粮草足够,她根本不需要应战,就能让沈黛末兵马疲惫,无功而返。

因此,她命人去洪州让师英在春日来临之前,尽快拨足够的粮草给她。

师英此时的日子也不好过,群狼环伺之下,各地大大小小的起义如同家常便饭。

师英要平各地的叛乱,就得给当地士族好处,不然指挥不动这些人,可越施加好处,当地士族对百姓的压榨也就越深,造反起义就越多,最后一发不可收拾,不但叛乱不止,反而让这些造反的人积累了经验,间接制造出不少地方小头目,与之对抗。

这些人和各地虎视眈眈的节度使们让师英愁得焦头烂额,终于也体会了一把曾经楚绪过的群狼环伺的日子。

但即便师英如今将重心转移到中原平叛上,却依旧不忘提防一生之敌沈黛末。

从距离泰州最近的富饶之地长河拨了许多粮草给她,并在信中一再叮嘱,一定要拴住沈黛末,她手里养了上万精骑,一旦过关南下,必成大患。

七日之后,春节前夕。

沈黛末终于忙里偷闲,能回家休息两日。

再次之前,她已经快十天没有回家,与雷宁乌美等人同吃同住,研究地形,商讨攻打泰州城的策略。

冷山雁知道她心里憋着一股怒气,所以即便思念沈黛末,也没有打扰她工作,只是偶尔派白茶去给她送些自己亲手做的点心、冬衣。

如今沈黛末终于回到熟悉的家中,一进府门,喜庆热闹的红色就扑面而来。

府里的下人们都穿着新鲜亮眼的桃红柳绿色衣裳,府门前换上了寓意和美的对联,空气中偶尔传来爆竹的硝烟味,游廊上挂着一个又一个红灯笼,灯笼下缀着一缕缕金色的流苏,就连花园里堆雪的树枝上都用一条条红色小布条系上,小布条的尾端还缀着金色的铃铛,寒风刮过,吹起轻盈的布条,小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树枝上的雪被震动扑簌簌地落下。

落在树下堆着的憨态可掬的雪人上,这些圆头圆脑的雪人,有些戴着斗笠蓑衣,有些则系上了红围巾,打纷乱如烟的大雪中,仿佛有了灵魂般,生动可爱。

整个府里布置明明跟从前一样,但在细节处却处处洋溢着细小的温馨和可爱的巧思,这让才从冷冰冰的军营里回来的沈黛末有些恍惚。

“这是?”沈黛末惊讶道。

“这是我布置的,喜欢吗?”孟燕回穿着厚厚的袄子,半个身子撑在走廊扶手外看着她。

他骄傲地微微抬起下巴,轮廓精致的下颌线和微微勾起的唇畔笑容肆意,额前碎发被微微寒风拂过,露出缀着紫水晶的抹额,白皙的脸颊因为寒冷而泛起如蜜桃果肉般的微红。

沈黛末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嗯,喜欢,很不错。”

孟燕回单手撑着走廊扶手,直接翻身跳到了她的面前,亮晶晶的眸子紫得发黑,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瞧。

沈黛末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看了看自己,问道:“怎么了?”

第178章 二更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有些瘦了。”孟燕回歪了歪头,轻薄白雪的雪花落在他的紫水晶抹额上,像极了一块饱裹糖霜的葡萄味软糖,叫人想咬一口。

“是吗?那我趁着过年可得多吃点。”沈黛末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边走一边说。

孟燕回快步追了上来,脖子上的金项圈发出清泠泠的脆生,嘴角的笑容让他整个人肆意无拘:“你是该多吃点了,冷山雁这些日子都吃胖了。”

“是吗?”听到孟燕回这样说,沈黛末眸中笑意柔和:“看来他不害喜了,这是好事。”

孟燕回没想到沈黛末听到冷山雁长胖的消息后,第一时间不是嫌弃,而是想着冷山雁不害喜了。

怪不得姐姐在王府总是跟他念叨说沈黛末是个良人,这样一瞧确实不错。

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在孕期因为身材走样变形,妻主在外面偷腥,夫郎生孩子在鬼门关走一遭回来之后,不但得不到妻主的温柔以待,甚至还有可能得到小侍也怀孕的精神刺激。

可惜再好也跟他无关。孟燕回低头默默想着。

“这阵子多亏你了,如果没有你再,雁郎他就得挺着大肚子管理内宅,等雁郎生产完之后,你想要什么奖励我都给。”沈黛末忽然说道。

“真的?”孟燕回紫葡萄似的眼睛一亮。

沈黛末点点头,笑道:“这是自然,我还能骗你不成?”

孟燕回开心一笑:“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我可不想吃亏。”

“随你。”沈黛末笑着摆了摆手,往主屋走去。

不同于府院里热闹但稍显孩子气的布置,主屋过年装潢明显是雁子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弄的,朱红洒金的帘子,群青浓蓝绣着瑰丽蝴蝶的地毯上随意散着几个软黄缎面鹅绒枕头,乌木桌子椅子以及地毯的边缘处,都摆着几个小灯。

小灯是用琥珀色的小杯子做成的,一点燃里面的蜡烛,暖黄的光芒就从琥珀色的玻璃里透了出来,颗颗点点如繁星汇聚,折射在墙壁五彩斑斓的玻璃上,好似掉进了珠光绮丽的幻梦里。

沈黛末满眼惊艳,这简直就像个梦幻小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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