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返宫6(2 / 2)

这里的大人不是指官员,而是指他的父母。

少年抿嘴,然后目光坚毅:“臣父是御史大夫孙朗,臣是孙家二郎,孙照。”

“好个孙二郎!”她抚掌道,“燕赵之地多出慷慨之士,二郎定是壮士。”

她说完这话,少年如启明星般耀眼的眸光黯淡。

她温声道:“我相信二郎。”

她目含期待:“以卫霍、项氏那般的将军做你的启明星吧。”

“喏。”少年展颜,灿若明星。

她从车厢里抽出一盒珍珠,送给了孙照。

愿以后,明珠不及你,玉石不及你。

而你是徐国的骨头,徐国真正的珍宝!

车马粼粼,压出两道雪痕。少年抱着一盒珍珠,笑疯了。

他仰头望天,张口吃雪,那雪落心肠都是热的。有人相信他!父亲,贵人相信我的!

路旁的行人纷纷害怕地躲起来,也有人臭骂:“怎么疯了一个!”

没人知道,这一天,他是多开心。他晓得她的忧虑,她肯定他的志向。十五岁的他和二十五岁的她相逢,锻造了一柄徐国利器,横扫天下。

以致后世人称,“送珠取材(才)。”

先有国才有家,徐国有这样蓝图鸿志的将军才能笑到最后。

只是,隋明珠甚是担忧,近乃杀身之患,远是灭国灭族之灾。不说司马恪篡位的野心,就说晏有南下灭众国之意,若是强悍如蜀灭了,那偏安一隅的徐国,怕是……

少年洪亮的笑声传来,可是,没有成年的孩子尚有斗争之志,她又怎么能颓废丧气?

浓翠像小仓鼠一样,啃着糕点,然后忽然道:“娘子笑了,娘子的眉毛终于展开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绝不能认输。”她不仅要救自己,她也要弥补年少气盛时的遗憾。

“娘子,你什么都有了。没人敢让您认输啊。”公主还是那个公主,却又有些不一样了。浓翠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她到底忧心着什么。

隋明珠翻开茶几上的书,是一本诗经,她又合上,道:“以后不要放诗词诗经了,放些史书兵书。”

浓翠懵懵点头。

“这世间很多事,人力不能达,何况一介小小的公主。”隋明珠道,“便拿晏蜀两国之战,我让他一方赢,他就能赢?我让他输,他就输么?”

“我啊,连这都做不到。”

浓翠将手上的残渣拍一拍,摸上她的头:“没有烧呀,娘子怎么晕了。”

“公主乃是女子,打仗是男子的事。您何必操心。”浓翠没心没肺道。

隋明珠忍不住想说顾炎武的名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她最后还是忍住了,这不能怪浓翠,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天下兴亡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人人都能发出那些震耳欲聋的话,可是女子被排除主流外。她们能做得不是朝堂定策,沙场征战,而是以身殉国。也只有这一条路是主流正道。

她偏偏知道不是这般,有妇好征战诛国、平昭公主助父攻隋,秦良玉平叛抗清……还有许多在历史长河没留下名字女子,她们亦是人杰,她们用自身的例子证明女子亦可保家卫国,在诸般事业做出贡献。

而她作为公主,享受华服美食,她也想为这个国家为百姓竭尽全力,即便杀身成仁。

徐国皇宫建在凤凰山脚下,圈水占山,人工铸就的辉煌瑰丽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相得映彰,宛若天成。

高大俊武的士兵把手城门。浓翠拿着国主赏给公主的金牌,往丽正门去。隋明珠叫住她,浓翠转回,问:“公主怎么了?”

“我们走东便门。”

根据原身记忆,徐国朝臣早上六时半至八时半议事,之后回各自岗位办公,下午三时回家。因着国主病重,已经改为七日一议,其余由宰相主持。

她来到宫门时,起码上午九时了,自是和大臣们错开了。可是,隋明珠仍小心谨慎,避免被大臣写进奏文。她除了要有与司马恪相当的靠山,还要有好名声。

一行人从东门顺利入内,期间长廊亭阁,雕梁画栋,怪石林立,树木葱葱郁郁,白雪覆盖,仿入仙境。

宫婢宦官小心引着隋明珠前行。

“梁阿公,阿耶身体如何了?”隋明珠问。

梁文光躬身道:“公主,国主最近精神好些了,晚食能多用一碗粥了。”

隋明珠先是欣喜:“这便好,这便好。”

后又沮丧,望着他道:“盖因五娘出阁了,所以梁阿公都只叫公主了,不复从前亲近了。”

这位宦官年逾五十,身穿素蓝圆领袍,为人低调谦逊,文笔甚好,不负“文光”之名。很得国主幸爱。

隋明珠有心和他打好关系,梁文光也算得看她长大的,本对她就有情分,如今这声声的“阿公”,叫到他心坎里了。

他不由沉泪:“五娘上次这样称呼卑下,还是孩童时,如今已是嫁人为妇。臣甚是感怀。”

隋明珠行了个半礼,道:“多谢梁阿公照顾阿耶,是五娘不孝,回家少了,请教导。”

梁文光大惊,不敢接礼,侧面避开,道:“五娘自小纯孝,对臣尚尊重,何况他人。国主自知五娘心性,时时忧心您。”

这是透信息了,国主没少念叨公主,可公主甚少回来。隋明珠不由一噎,若是她不得常常回来,而且这哪是看望孤寡老人,这是抱大腿。

可惜原身是个恋爱脑。

虽说国主仁厚爱子,但隋明珠仍是紧张。她毕竟不是亲生女儿,害怕被瞧出不同,到时候是提前西去了。

梁文光带着隋明珠到了东南暖阁,国主住在此,一为养病,二位办公方便。重重宫婢宦官守着,香薰飘摇,掩不住浓厚的药味。

她没有迈进去,已感里面的人日薄西山,危如山倾。隋明珠情由心生,垂泪而奔:“阿耶!”

阁内昏昏沉沉的老人睁开眼,对年老的宫婢道:“五娘回来……回来了?”

那宫婢笑道:“婢子也听到了,梁文光去接五娘了,她现下到了。”说着亲自开了内室的门,一股清新之气涌来。

女子眉含忧色,亲热喊道:“阿耶!”

老人抬首,硬要坐起,激动道:“爱哭鼻子的小五娘回家了。”

阿耶好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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