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仙丹7(1 / 2)

公主跪于床前,宫婢宦官稍退其后。倚靠锦垫的国主抚摸她如缎的长发:“五娘,我的五娘。”他在感受所剩不多的亲情,也在缅怀逝去的青春年华。

他枯瘦如柴,头发如雪,皮肤褶皱。岁月夺去了他的健康、容貌、身材、可两颗眼珠仍有神采,一点不似病重的老人。

他心情大好,道:“五娘是为你家三郎求官的?”

驸马加封侯爵,任杭州副兵马使。司马恪是个认真的官员,他经常练兵不归家,致使妻子闺怨。

国主心疼女儿,也忌惮司马家,最近准备将人调入文职。

他笑着道:“这你不必再求,阿耶应你了,让你的美郎君回家伴你。”

隋明珠闻言,一个哆嗦。她不是原公主,可不想面对一个叫自己陪葬的男人。

不过司马恪卸了兵权,却是极好。她试探道:“阿耶准备给他什么职位?”

“好啊,果然女生外向。不先问问你阿耶,先替你丈夫要官。”国主板起脸,佯装生气道。

隋明珠揽住他瘦弱的手,有一种安全感滋生。她甜言蜜语:“我是阿耶的女儿,一直一直站在阿耶这边。阿耶不喜欢谁,女儿就不喜欢谁,驸马也不可以。”

“只是阿耶说到这个事,女儿好奇,就问了一句。”隋明珠道。她向记忆里那样撒娇,流畅自然,仿若本人。内核却大相径庭了。

“吾欲封他杭州府尹,如何?”国主眨眼,讨赏的口气,“阿耶做得不错吧,这官够大够重,也离家够近。”

一国首都的长官,不可谓不重大。

但是,隋明珠一点都不想把这么大的官给他。这不是增长敌人势力么?

她犹豫着,可怜兮兮道:“司马恪甚是宠爱侧夫人,又与她生两子。女儿膝下无子,将来阿耶走了,女儿是否会死于后宅倾轧,尸骨无存。或者……驸马也厌弃我,恨不得我死。”

国主闻言,不由惊怒,咳嗽着质问:“五娘,是不是那竖子欺侮你了?”

他的五娘天真无忧,断不会想这么凄惨可怕的事,除非司马恪已经容不下他了。

此子又蠢又毒?

老宫婢和梁文光连忙上前,喂水拍背。

隋明珠羞泣不成声:“是女儿言辞不当,吓到阿耶,女儿不孝。”

国主已五十多岁,莫说刺杀背主,先是一日丧二子就不是等闲人能承受的。他都挺下来了。

他舒了一口气,道:“你有这种想法,阿耶虽然心痛,但是更多是赞赏。”

“五娘,我们隋氏体弱多病,你三哥去年就去了……”说着他不由老泪纵横,“阿耶的眼睛都快哭瞎了。我隋氏嫡枝绝嗣了。”

梁文光与那老宫婢皆是垂泪啜泣,为小主人们的逝去,也为徐国将至的腥风血雨。

他将双手搭在她肩膀上,定定地盯着她,仿佛雄鹰落幕时最后的温柔和不甘,道:“若你以后再是天真烂漫,那不是福气,将是你灾难,也是皇室的灾难。”

老国主没有预料到女儿的命运,但是他已窥得一二分。

只是,他绝猜不到,司马恪如此的丧心病狂吧。

隋明珠点头:“女儿是徐国的公主,是隋氏嫡枝后辈,是阿耶的宝贝。我会悉心学习,保护阿耶,保护这个国家。”

听到女儿的话,老国主不由宽慰,收回了手,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他道:“司马恪那小子急躁了。吾儿万不可被他的甜言蜜语再哄去。”

隋明珠其实想问,也是替原身问,既然知道司马恪薄情多疑,那为何要将自己嫁给他。为什么不能给她找一个品性端正,性情纯善的年轻人?

话到嘴边,她没有说出来。

或许有些话,不说出更好。

老国主继续道:“但是,国家无将……若他还忠心成器,就让他给徐国开疆扩土。”

隋明珠道:“您不怕他一揽兵权,专横跋扈,甚至以下犯上。”

“呵呵……”老国主叹气,“吾儿也知道防备了。”还是防备的枕边人。

他道:“我徐国地处东南,民富粮足,从上至下爱好平和,能打得将少矣。”

“司马恪尚是十六时,随父出兵联南齐抗晏。一点不逊色你义兄。”他皱眉道,“老将多去,保卫徐国城池的,只能是你们这代人。吾虽防备他们,但总归先攘外再安内。”

“我不能成为徐国的罪人,我总要为生活在这个国家的大多数着想。”

这个瘦弱的老头在隋明珠的心里,变得高大伟岸了。

老国主的意思很明显了,他担忧过、恐慌过被人篡位,但是他在无人可用之际,仍旧用了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

不为巩固自己的皇权,只是想保全这个国家,这里的大多数人。

“阿耶,好厉害,和以前一样。”自古的帝王不是每个人都做到了合格,有些人宁愿肉烂在自己锅里,也不愿放兵权抵御外敌。

老国主微微一笑,却是不语。他或许没那么高尚,只是不想成为千古罪人。

他也不知这条路,对不对。只是他已经在走了,他只能走下去。

他阖上眼睛,依靠床柱,慢慢睡着了。

梁文光蹑手蹑脚,带着公主到了外室。他笑着道:“国主夜不能寐,日亦睡不安稳。今日和公主聊了一通,疏解郁气,倒是睡得快了。”

“梁阿公说得我都害羞了。”她望望窗外飞过的大片白雪,“只要能帮到阿耶,哪怕一点也是好的。”

“今晚我就不走了,我想服侍阿耶吃药入睡。”隋明珠道。

“雪下大了。”梁文光慈和道,“五娘也不好出宫了。”

隋明珠点点头,抿嘴一笑:“正是。”

梁文光让小宦官去给安平侯府报消息。

而司马恪在家中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妻子归家。

众夫人原一个个急着约他赏雪,但是现在大气都不敢出。

他披上斗篷,骑马上街寻人。

管家赶忙阻止道:“郎君,天暗路滑,只怕没寻到人,自己就栽雪里了。”

这时,披着火狐裘衣的少年钻出来,道:“阿耶,我们召集家丁,一起去寻母亲。”

司马恪从马上下来,将孩儿抱上肩膀。司马期长得高,长得壮,有一百多斤。但是他抱起孩子,毫无压力。

“是我关心则乱,还是我家孩儿聪慧。”司马恪把孩子放下,给他整理衣袍,道,“阿耶带你去找阿母。”

乔夫人听了,撇嘴。恨不得这人死在大雪天,倒在什么阴暗角落,要不就是出场腌臜的事故。

他携着儿子家丁正欲出门寻人,大门就来了宫里人。

那小宦官道:“安平侯有心了,公主在宫中住下了,您不必担心。”

司马恪和其子皆是松了口气,又要请宦官入内喝茶。

大齐还是一统时,宦官的地位就逐步升高,甚至到了后来,掌握兵权,杀废皇帝如宰割鸡鸭。

徐国吸取教训,并没有给宦官那么高的权利,但还是给予信赖,其他官员想要贴近圣上,少不得与内侍们结交。

小宦官谨记师父梁文光的教导,不敢多留,行礼道别。

在走廊上,将一起尽收眼底的乔夫人,不屑道:“区区宦官,也给他脸,怕是重蹈齐时之祸。”

她对内侍绝无好感,反而非常之厌恶。她家本是齐时的长安贵族,若非胡人叛乱,又加后来宦官弄权,国家又怎么破碎至此。

她又怎么会飘零南方,沦落为妾,让儿子陪她一同伏低做小。

这一切都会有结束的那天,她坚信。她活着就是为了见到大一统的那天,去见祖父说的霓裳羽衣,盛世之乐,四方朝拜。

公主在宫里,住回了以前披香殿,而且这里离暖阁也不远。

披香殿里,彩绣辉煌,香薰袅袅,宫婢环侍,这里和以前是一样的,几乎没有变化。

她还找到了,原身没出阁前的花冠首饰……半块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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