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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孤独、习惯缺乏安全,习惯厄运。

这听起来都不那么令人愉快。

把羂索带回公安的那一天,本来已经想好了当天的晚餐食谱,如果不出意外,我会听到她夸这顿晚餐‘好吃到要把舌头吞下去了’,但是果不其然,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耽搁了。

委托那位能力特殊的漫画家到公安来帮忙还是一个月前的事情,联系方式是来自于上半年去杜王町时交换的名片。

虽然是位性格怪异,特立独行的漫画家,但无法否认对方的能力在搜证方面非常有用,所以商定了每周的周末来到公安加班,来回路费由公安报销,有需要也可以住在公安安排的房子里,不过对方拒绝了,坚持每周坐飞机的头等舱来回跑——为此我收到了财政部的好几封投诉信。

除了神明之外,羂索是我第一个见到的,活了那么久的……生物。

本质上,人因为在短暂的生命里追寻某个艺术的映象、精神的载体、燃烧又熄灭的梦想、隐秘的希求……才会成为人,一旦跨出了约定俗成的界限,就很难将其归在同类之中了。

我翻过那些被文字填塞得密密麻麻的书页,恍惚间觉得自己阅读的并非漫长人类的一生,而是正在模仿人类的怪物的一生。

我为那些轻描淡写的死亡而感到心惊肉绽,为这些隐没在世界背面的绝望而生出怒火。

谅月在这种时候也会皱起眉,那簇在她眼里摇曳的愤怒的火焰好像烧掉了一些她本人用于隐藏自己的硬壳,曝露出内里坚韧而炽热的灵魂。在这个时候,她看起来就少了很多的疏离,褪去了异类的假象,成为了我的同类。

也就是在这种时候,我又会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会在意于她身上的那点‘不同’,

而她的第六感总是很敏锐,就像我曾听搜一的人感慨女人是天生的侦探一样,她看向我,会让我觉得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一切的秘密在她的双眼里都无处遁形。

上一次在酒店里,我用手指轻轻地拂过她的眼睛,蜷曲而柔软的睫毛在指腹下轻轻扇动,带来一阵无法言说的轻柔。

我问道:“谅月总是在想什么?”

她回答我说:“在想怎么赚钱。”

很诚实,而且诚实过头了,反而更让我感到好奇,和一种矛盾的恐惧。

我的友人们、相伴的同僚、警察厅的下属……大多都是有着相同理念的人,这种相同的理念在某些程度上就构成了默契。

可谅月全然不同,我也很难理解,喜怒哀乐的皮囊下,好像她的灵魂只有通透的悲凉,仿佛遥遥挂在天角的月亮,只投下一片清冷的光。

“但还是觉得……很神秘。”

空气里还残余着温存的余韵,她懒懒地陷在床褥之间,总是叫我要想起一些时刻,带有母性的爱,某种丰盛的生命、饱满的浆果,我站在荒漠里,而她向我伸出手臂,有着惊人的美。

“我不需要零来迁就我。”

她缓慢地,用像是即将要睡着的困倦口吻说道:“我们本来就是不同的个体,互相了解之后,选择接纳和尊重就足够了。”

她的双眼看着我,就像看穿了我在为什么苦恼一般。

我忍不住凑近亲吻,试图抓住我的月亮。

一般来说,文书工作会比外勤任务更加折磨一些,活动身体的时候总归是提着警惕心的,肾上腺素会分泌,保证自己不被困意袭击,但是长时间查阅文字就很容易思维懈怠,那些字符会逐渐扭曲成瞌睡虫侵占你的全部意识。

虽然了解过谅月以前也常常熬夜,原因是失眠,但是最近好像已经改善了不少,至少我在她家过夜的时候,她也没什么入睡困难的样子。

本来想带她去大家的休息室睡一觉,公安工作繁忙的时候,大家无论男女都是挤在那里倒头就睡。

不过忽然想起来她不太擅长应付陌生人,况且……私自带人进入警察厅的报告都还没交上去,被同僚们看到了又免不了说什么——姑且,滥用职权,让她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休息了。

“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合上办公室的门前,听见了身后出现这样的声音。

我有些惊讶地扭过头,神明平静地注视着我。

乍一看其实并不像神明,因为很年轻,还穿着运动服,说话也不那么繁文缛节……总之,在遇见之前,和我想象之中的神明完全不同。

只有那双眼睛,和谅月一样纯粹透彻,叫人说不出掩藏的话。

“……好,请到这边来吧,夜斗先生。”

我对他点了点头。

临近早上四点,是黎明即起前,世界黑得混混沌沌,月亮已经快看不到了。

神明站在窗边,连廊的声控灯亮了一阵后又渐渐地熄灭。我在一片暗色里眨了眨眼。

“你们不合适,尽早分开对你们都有好处。”

神明转过头来看我。

“……就算我这么说了,你们应该也不会分开吧……”

严肃的表情没有维持五秒,就干脆地消失了,夜斗抓了抓头发,眉心困扰地皱起来,“麻烦了啊……谅月还挺喜欢你的。”

“为什么……要那么说?”

我询问道。

“啊、那个,需要做决定的时候,你应该不会最先考虑她吧。”

通透的眼睛注视过来,广阔得如同湛蓝的天空,所有秘密都只能大白于天下。

我张了张嘴,本想反驳,但是那些话涌到喉咙,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是。”

“我以前就知道你,还有你的几个朋友……是研音,啊,就是研二,他和我提过。你们很像,怎么说呢……会为了某个使命奉献自己。”夜斗困扰地抓了抓头发,就算是神明,似乎在棒打鸳鸯上也实在业务不熟练,“这很好,我不讨厌,但是,谅月和你们太像了……这很不好。”

像吗……

我又一次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了解她。

神明在窗前走来走去,又停下来继续对我说:“不知道该说她是笨还是天真……从我遇到她开始,她其实就没有太大的生存欲。”

夜斗顿了顿,斟酌着说道:“人类……在濒死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去反抗吧?谅月就不太会。我隐隐觉得是她自己在渴求死亡,所以伊邪那美才会那么注意她。毕竟她那样的能力……当初都能把她带进黄泉。”

“以前怕她一不留神就死掉,所以只能一直把她带在身边,这两年已经好很多了,我也就让她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

“只是她一直都是个很缺乏陪伴的人,想要被肯定,被信任,被需要,我有的时候太忙了,会不小心忽视她,所以知道她交男朋友的时候还挺开心的。”夜斗缓缓地说道:”可是你们太像了,太像不是一件好事……”

神明看了看窗外,被寂静和黑色笼罩的一切,天空的薄雾后有微微亮起的星光。

他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在天体运行中,两颗星球靠得太近会怎么样吗?”

我回答他:“……会引发潮汐力,在力场相差的情况下,其中一颗星球会出现应变,化为碎片。”

“是啊,变成碎片。”夜斗说道,“就像你们一样。一段稳定的、有安全感的、值得信任的感情,这不是你们能给对方的。”

我沉默了一阵,也跟着他看向窗外的星空,那些距离我千万光年的星辰闪烁着细微的光芒。然后我看到薄云翻卷散去,月亮安静地停在西面的天幕上。

我不清楚神明知不知道潮汐力有一种状态叫做‘潮汐锁定’,就像地球和月亮,它们的引力相互作用,才构成了现在的稳定。

这意味着它们对对方有着永远的吸引和永远的环绕。

而柳川谅月是我的月亮。

我回答夜斗:“我会肯定她,会信任她,会需要她。”

“所以我们不会分开。”

神明的双目重新转移到我的身上,我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脸,和他露出的笑意。

【降谷零视角】

夜斗接到了电话委托后和我说他有事需要离开,让我告知谅月一声。之后便利落地从警察厅的四楼的窗口跳了下去……一眨眼就没影了。

我站在窗边往下看,警察厅的大楼前警示灯和监控摄像头闪烁着红色的光,东京的黎明安静而沉默。

这里的楼层不算高,平视大概也只能被一片钢铁森林所遮盖,地平线和雾霭环绕的远山都在遥远的后面,暧昧不清地起伏着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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